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写一部少年书 (第3/5页)
谢狗笑着安慰一句,“多大事,可以翻篇,就别搞得这么生分了。”
陈平安陷入沉思,他当然不清楚一个隐藏更深的内幕。
只要王朱自己不愿意说,就是谁都无法知道某个真相的局面。
原来齐静春曾经主动找到过王朱,赠予她一句大道谶语,“登鹳雀楼天高地阔,下鹳雀楼源远流长。”
齐静春甚至还教了她将来该如何应对陈清流,教她如何逃过一个看似避无可避的斩字劫。
去岁除宫,投奔吴霜降,在鹳雀楼修行,是一份大道前程,大概是她的上策。
留在浩然天下,避让陈清流,也能算作中策。
总之就是,去留皆可。
但是王朱偏偏都不愿意,非要跟那个双鬓霜白的读书人较劲。
就像一个顽劣孩子,听不得古板长辈的教诲,一定要怄气,你让我做什么,我偏要反着来。
齐静春最后笑着给了她一个建议,如果真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就去找他的小师弟,你可以跟他说,这是齐师兄的请求。
大概这就是下策?
这文圣一脉的两个师兄弟,一个是帮她脱困之人,一个是与之结契之人。
她对他们两个的为人处世,不管有再多的不理解、不认可,还有那些她即便理解了也不接受的决定。
但是骄傲如王朱,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是自己重头来过的人生道路上,最重要的两个人。
齐静春请求小师弟陈平安?!
陈平安恳求陈清流不递剑?!
所以王朱在大殿之内,才会那么失态。
她宁肯挨那一剑,承受断头之劫,也不愿陈平安去低三下四求人。
山路上,三人沉默许久,白发童子好奇问道:“你赶去解围之前,既然他们对上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打一架没?”
陈平安摇摇头,“打不起来。”
王朱根本没有与陈清流掰手腕的心气,一点都没有。
谢狗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神色,“还十四境呢,怂包一坨。”
白发童子约莫是上次跟王朱聊得不错,难得给这条真龙辩解了几句,“蛟龙见那人,如当世剑修见陈清都。也如远古剑修见持剑者。”
谢狗翻了个白眼,倒是没有否认。自家小陌不就是如此?
陈平安说道:“按照那个谋划,王朱去了青冥天下,她就不必与陆地水运之主澹澹夫人、李邺侯在内的四海水君,均摊天下水运。她甚至可以二次走水,先登鹳雀楼,等于是一种‘名正言顺’的谱牒录名,昭告青冥天下了。”
“再下鹳雀楼,顺水入海,只要有人从旁推波助澜,她合道十四境的可能性很大,到时候独占一座天下的水运。就又可以与青冥天下大道相契融,顺势得到白玉京的认可。”
“在这期间,岁除宫那块闲置不用多年的歇龙台作中流砥柱,终于可以派上用场。”
“王朱可以反过来庇护岁除宫,不至于出现某个最差的结果。简而言之,这就是一桩公平买卖,王朱不必欠人情。”
谢狗评价道:“环环相扣,兵家作为。”
白发童子试探性问道:“隐官老祖,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若是平常,陈平安真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了。
白发童子说道:“有没有可能,王朱上次主动走入压岁铺子,其实是想你帮她做个决定?”
陈平安一愣,皱眉道:“不会吧?”
对于王朱主动串门骑龙巷压岁铺子,他只想到了一层,王朱当了东海水君,跻身飞升境,恢复真龙身份,按照她一贯的性格脾气,肯定不愿意锦衣夜行,必须炫耀一番。
这当然也确实是王朱的想法,但是比较表面。今时不同往日,她境界一高,眼界就广,会看得更长远。
谢狗笑呵呵道:“山主,别想了,肯定就是这样的。”
女子最是理解女子心思。
走到山脚了。
陈平安刚想施展缩地法,谢狗眼神熠熠光彩,搓了搓手,突然问道:“陈清流的合道跌境再合道,实在是太好玩了,山主能不能说道说道?”
陈平安摇摇头,“这种事哪怕有所猜测,也是不能乱说的。”
关于陈清流的合道之路,明明斩龙成功,怎么会跌境,隐藏踪迹三千载,又是如何重新跻身的十四境。
就连齐廷济这种剑气长城的老剑仙,都会倍感好奇。以至于先前在文庙议事过程中,与阿良重逢,都要当面询问此事。
大道根脚、籍贯出身晦暗不明、炼剑过程也云雾缭绕的陈清流,在浩然天下眼中,如彗星般崛起又转瞬即逝,好像就只做了两件事。
斩龙一役。
收了郑居中当开山弟子。
当时文庙议事殿内,郑居中就在场,所以阿良就让齐廷济自己去问那位白帝城的“怀仙老哥”。(注3)
其实双方关系不熟,阿良曾经大半夜偷摸凫水那条戳穿了黄河瀑布的大江,一路辛苦狗刨,再一次次鲤鱼打挺,过了龙门……
估计是什么见识都见识过的郑居中都看不下去了,当时就在龙门之巅,看着那个落汤鸡似的邋遢剑客,随便攀谈了几句。
结果没过几天,就有无数山水邸报,说白帝城郑城主,亲自邀请阿良入城手谈,有说下了一局棋,几局的,更有说几百局的。
当时在文庙里边,郑居中约莫是为尊者讳,当然不愿给几个外人,道破此事真相。尤其是阿良。
郑居中虽然是公认的魔道第一人,但是有两件事,让山巅修士觉得出乎意料,一件事就是念旧,尊师重道。
铁树山的郭藕汀,就是一个明证。正是当年郑居中的登山,让郭藕汀不得下山。
再就是郑居中,好像格外容忍那个惹祸精的小师弟柳赤诚。
阿良当年到了剑气长城,跟齐廷济一样的心态,对天下剑术高超、剑道宽阔的同行,都比较感兴趣。
可他是老大剑仙的小棉袄啊,差点成了干儿子的人啊。
董老儿,陈缉齐廷济这些剑修,不好意思问出口的,或是明知问了也没有答案便干脆不问的。
毕竟老大剑仙好像从不说剑气长城之外的事情。
阿良可不含糊,心中有疑惑,就不耻上问嘛。
在成为老大剑仙的小棉袄之前,阿良第一次过倒悬山,到了剑气长城,第一件事,就是大摇大摆登上城头,问那陈清都一事。
有无听说过浩然天下的剑客阿良?
陈清都当时斜眼那踮脚都无法跟陆芝齐平的矮个子剑修,笑呵呵回了一句,我知道你爹。
阿良不愧是阿良,大笑不已,以拳击掌,你老人家这脾气,对胃口,以后必须罩着我啊。
大概是觉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缘故,后来喝酒都没个滋味的阿良,就又开始转去询问陈清都,听没听说过人间最得意的白也,浩然三绝之一的剑术裴旻……
当时陈清都只是双手负后,自顾自在城头踱步。
阿良便屁颠屁颠跟在一旁,说得口干舌燥,连那自己认得那拨金丹境剑修,都给那位老人家报上名好了。
实在是没辙了,必须祭出杀手锏。
论一人围殴一大群,阿良自认自己是一把好手,高手中的高手,但是那个陈清流,好像更强,没道理这么猛!
毕竟是阿良,老大剑仙当时还是给了句话,其实也不算是什么答案了,那句话让阿良听了,受益匪浅,学到了一手绝活。
“反正只要是练剑的,再强也强不过我,我去费这脑子做什么,你自个儿琢磨去。”
又走了一段路程,陈平安伸手按住谢狗的头顶貂帽,笑道:“以后别这么冲动了,犯不着。”
白发童子眼珠子急转,有故事?!以隐官老祖的一贯作风,这个故事,不太可能有旖旎胭脂气,那就是谢狗跟人干上了?
谢狗哈哈笑道:“豪杰快意圣贤苦闷,我辈剑修英雄盖世!”
宝瓶洲海滨矗立有孤峰,突兀而起,如剑指天幕。
却是一处没有灵气的贫瘠之地,故而历史上无练气士在此幽居修炼,山中几无人迹。
此刻峰顶却有一个头发乱糟糟的邋遢道士,光脚背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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