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国葆、壮芽戏九嫂 (第5/5页)
陈源兖道:“先生随便讲几个事例,也好教晚辈开阔些耳目。”
国藩接着岱云话题对贺长龄道:“前辈,中英之战耗时两年,晚辈很想得知,您上疏支持黄爵滋严禁鸦片,并派兵驰援广州,抵御英军的前后细节,烦劳先生告知一二。”
李象鹍道:“我是贺大人幕署,最有权力证明他所做的一切,和他的为官之道。我来说!”
贺长龄制止道:“您还是免开尊口了吧,方才,几位想了解些地方上的实情,等下我会与你们详谈。但我要大家知道的是,为官之道不是摆功劳簿,更不是树碑立传,一切皆分内之事,没什么好讲。如若非要说出个道来,说白了,那就是,首先把自己当作百姓。”
李象鹍点头道:“哈,此话题是个良心的拷问。有人会想,好不容易做了官,好不容易可以在人前抖抖威风,作恶尚可把握得住,但怎能再将自己还原到一介百姓?诶,我们贺大人就做到了!他布衣入苗寨,进寨不坐轿、不携带侍卫,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串门子来了。”
朱琦打问道:“如此,是否会有安全隐患?万一遇有不测呢?”
贺长龄笑道:“我帮乡邻处理家务和家难,他们求之不得,有什么不测?”
朱琦说:“我说是,万一遇到坏人呢?”
贺长龄顿了顿道:“为官者,不能将每个百姓都当坏人提防着,否则,便是离心离德也!”
李象鹍道:“贺大人下苗寨,人没出门,便一群自发的百姓候在府衙门外,一路簇拥迎送。正如刚才涤生所说,陶澍大人陶青天。那种鱼水之情,亲眼看见才会相信。官把百姓当家人,百姓才会把你当亲人。”
众人互相点头称是。贺长龄说:“有时,乡民也会遇到小贼小盗,像偷个瓜、掰个玉米的,这个一定要问明缘由。若是家有老弱病人,饥饿难挨,无奈而为之,助他渡过难关,而不是一味地打板子关牢房。”
李象鹍说:“小小不言的过错就关牢房,官府得造多少牢房?还得派人看守。当然,对于暴力抢夺,打劫民财极恶之人,定是严惩不贷!”
贺长龄说:“减少犯罪,还是要靠普法,摸清犯罪根源,根源解决了,一切便迎刃而解。为官者,何为父母官?对子民的疼爱当属第一。在座的湖南籍官员,想必大多就读过岳麓书院,有吗?”
国藩和岱云等人互视点头。
贺长龄说:“我读岳麓书院时,山长是罗典先生。”曾国藩说,“我们就读时,山长是欧阳坦斋先生。”
贺长龄道:“无论哪届山长,岳麓书院走出的弟子,皆一脉相承,那就是经世致用。镜海兄乃我京师鸿学大儒,诸位追随其研读理学,修身悟道,何愁做不了个好官?”
夜很深了,秉钰仍坐在书案前翻阅着书。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秉钰心中一震,周升匆匆从房间走来开大门:“啊,老爷这么晚才回来。”
“哈,是晚了点,关上门快歇息去吧。”周升关上门,国藩径直走进书房,他见秉钰仍坐灯下看书:“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这里坐着。”
秉钰放下书:“家里的信我都看完了,也帮你写了回信,哪有不满意你再追加。”
曾国藩说:“回信我来写就好,我就说晚上回来会处理的。”
秉钰说:“九弟的来信是在长沙发来的。写这封信的时候,他还没到家。再就是,四弟国潢和六弟国华今年都落了榜。尤其是六弟,一肚子的抱怨和牢骚,认为是老天对他不公。”
“等下我自己看吧。”
秉钰为国藩倒了杯茶,国藩马上制止:“别,我不能再喝,在先生府上一直在喝,喝得现在直想吐。”
秉钰说:“你一直是空肚子喝茶?没吃点东西?”
“对。”
“你呀!坐一天班回家,米水都没喝上一口,又去人家府上喝这么久的茶,你是醉茶了傻子!我给你弄饭去。”秉钰起身要走,被国藩拉住,“不用!我现在一点不觉得饿。”
“什么不饿,你是饿过头了!”
曾国藩说:“秉钰,我还有事告诉你。”国藩不好意思地,从身上掏出两个钱袋放在桌上。秉钰瞪大了眼盯着国藩:“夫人,我今天做了件和自己身份很不匹配的事。”
秉钰盯着国藩又看看钱袋:“你穷到做梁上君子去了?”
国藩难为情地低头一笑。秉钰问:“这钱袋哪来的?”
国藩说:“贺长龄和李象鹍两位前辈送我的别敬。”
“究竟怎么回事?”
“二位前辈回京述职,在镜海先生那里遇到的。我和岱云走得最晚,告别时,两个前辈一人塞给我和岱云一个钱袋。”
秉钰说:“别人赠送,又不是见不得人,怎么说做了件与身份不匹配的事?”
曾国藩说:“回家的路上,也不知怎么,我心里就像伸出只手,没等到家,便悄悄打开看了。贺前辈给了三十两,李前辈给了二十两,看完之后感觉自己好龌龊,好下作……”
秉钰望着国藩后悔的样子:“国藩,你就一个凡人,不是神!我们家境窘困,每天,都在因借钱度日忧愁。别人赠送别敬,你难掩喜悦,想看看这个喜悦指数有多大。这是人之欲望并非过错,何苦苛求自己?”
国藩脸露不能自恕的淡笑:“修心静心这么多日,看到两个钱袋,心就动了起来...”
“既是别人送的,礼物自然就是你的,打开看看真的不是错,又不是去窥视别人秘密,那才叫下作!”
曾国藩说:“我为何不能等到家了再看?怎么就那么想急于知道?修身节欲这么些天,瞬间让两只钱袋,前功尽弃!”
“你哪有前功尽弃?既然,你将此事告诉了我,等于公开了你的内心,说明你内心是坦荡的,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曾国藩说:“谢谢你秉钰,回房歇息去吧,我把家书看完也就歇了。”
秉钰拉凳子坐在国藩身边:“看吧,我陪你。”
国藩望着心疼自己的妻子,像做错事的孩子,他搂着秉钰:“好夫人,你怎么不打我两下,我或许会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