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3/5页)
房子后面有一扇门敞开着,通向一个花园。雷斯垂德的一名警员躺在门前,鲜血正从他胸口的一个弹孔涌出。雷斯垂德已经在给他包扎了,看到福尔摩斯,他抬起头来,脸气得通红。“是哈里曼!”他吼道,“他下楼时开的枪。”
“他在哪儿?”
“跑了!”雷斯垂德指着敞开的门说。
二话没说,福尔摩斯马上冲出去追哈里曼。我紧跟在后面,一方面因为我的位置总是在他身旁,另一方面因为我想亲眼看到最后算账的那一刻。哈里曼也许只是“丝之屋”的一个会员,但他把这件事私人化了,非法监禁福尔摩斯并密谋要杀死他。我很乐意一枪打死这家伙,我还在遗憾那枪没有射中。
来到外面的黑夜和旋舞的风雪中,我们沿着一条小径绕过房子侧面。夜晚已经变成一个黑白的大旋涡,连马路对面的建筑都看不清楚。这时我们听到一声鞭响和马嘶的声音,有辆马车冲向前,朝大门口狂奔。谁握着缰绳是毫无疑问的。我的心一沉,嘴里泛起苦涩的滋味,意识到哈里曼已经逃脱。我们只有等待,但愿日后他能够被找到,并被逮捕归案。
但是福尔摩斯不肯罢休。哈里曼乘的是一辆两匹马拉的四轮马车。福尔摩斯没有停下来从剩下的马车中挑选,而是径直跳上了离自己最近的一辆。那是辆脆弱的双轮小马车,只有一匹马拉着——还不是特别健壮的一匹。还好我总算爬到了后座上,我们驱车追了出去,没有理会车夫的叫喊。他正在旁边吸烟,发现我们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们猛地冲出门外,疾速拐上马路。在福尔摩斯的鞭策下,那匹马表现出超乎我们预料的劲头。小马车简直是在积雪的路面上飞行。我们比哈里曼少一匹马,但我们的车子更轻便、更灵活。坐得那么高,我只有拼命抓牢,心想,要是掉下去,我肯定会扭断脖子。
这不是一个适合追踪的夜晚。风雪横扫过来,一阵阵地冲击着我们。我不明白福尔摩斯怎么能看得见,因为我每次试图朝黑暗中望去时,马上就被迷住了眼睛,我的脸颊也已经冻得麻木。但哈里曼就在那里,离我们不到五十米。我听到了他烦躁的叫喊,听到了他的鞭子声。福尔摩斯坐在我的前面,向前猫着腰,两手紧握缰绳,只靠双脚保持平衡,每个坑洼都可能把他甩出去,最小的拐弯也能使我们在结冰的路面上直打滑。我担心横木吃不消,在想象中看到了即将临头的灾难:马追得兴起,最后把我们摔得粉身碎骨。山坡很陡,我们好像在朝着深渊俯冲,身边飞雪旋舞,狂风把我们往下吸去。
四十米、三十米……我们居然在渐渐缩小距离。另外两匹马的蹄声如同雷鸣,四轮马车的车轮在疯狂地旋转,整个车身嘎吱摇晃,好像随时都会散架。哈里曼已经发现了我们,我看到他朝后望,他的白发像罩在头上的疯狂的光晕。他伸手拿什么东西,我看到它时已经太晚了。小小的红光一闪,一声枪响几乎淹没在震耳欲聋的车声中。我听到子弹打在木头上,离福尔摩斯只差一点儿,离我更近。追得越近,就越容易瞄准。但我们还是向前疾驰。
远处出现了灯光,是一座村庄或一片郊区。哈里曼又开了一枪。我们的马发出尖啸,趔趄了一下,小马车整个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落下,震得我的脊椎骨生疼,肩膀火辣辣的。幸好这匹马只是受了伤,没有被打死,而且险遭大难反倒让它跑得更加坚决了。三十米、二十米。再有几秒钟我们就赶上了。
但是福尔摩斯拉紧了缰绳,我看到前面出现一个急转弯——马路突然向右拐去。如果按原速度转弯,我们必死无疑。小马车在路面上划出一条深沟,冰雪和泥浆从轮子下面喷溅而出。我一定是被甩离了座位。我连忙抓紧,狂风吹打着我,整个世界一片模糊。前面传来一声爆响——不是第三颗子弹,而是木头断裂的声音。我睁开眼,看到四轮马车拐弯的速度太快,仅有一个轮子着地,给木头车身造成了难以想象的压力,它就在我眼前散架了。哈里曼从他的座位上被猛甩到空中,缰绳拉着他向前。有那么短暂的一秒钟,他悬在那儿,然后整个车子翻向一侧,哈里曼就不见了。两匹马还在狂奔,但它们已经与车子分离,冲进了黑暗中。马车打着滑转圈,最后在我们的面前停下。有一刻,我以为我们会撞上去。但福尔摩斯还握着缰绳,他引导马儿绕过障碍,拉它停下。
我们的马站在那儿,气喘吁吁。它的肋部有一道血迹。我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我没穿外套,冻得瑟瑟发抖。
“哎,华生,”福尔摩斯声音嘶哑地说,呼吸粗重,“你觉得当马车夫有前途吗?”
“你可能还真有,”我回答,“但别指望能得到很多小费。”
“我们去看看能为哈里曼做点儿什么。”
我们爬下车来——一眼就看得出,追踪已经完全结束了。哈里曼浑身是血,脖子已经折断,他手掌朝下趴在路面上,那空洞呆滞的眼睛却瞪着天空,整个面孔扭曲成一副可怕的痛苦表情。福尔摩斯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这只是他应得的。”
“他是个邪恶的人,福尔摩斯。这些都是邪恶的人。”
“你说得很精辟,华生。你能忍受回到乔利·格兰杰去吗?”
“那些孩子,福尔摩斯。那些可怜的孩子。”
“我知道。雷斯垂德现在应该已经控制了局面。我们看看能做些什么。”
我们的马充满了狂热与愤怒,它的鼻孔在黑夜里冒着热气。我们好不容易才把它拉回头,慢慢地赶车上山。我惊讶已经走出了那么远,下山只是几分钟的事,回去却花了半个多小时。但雪似乎轻柔了一些,风势已经减弱。我很高兴有时间镇定一下,跟我的朋友单独在一起。
“福尔摩斯,”我说,“你最早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关于‘丝之屋’?我们第一次去乔利·格兰杰时我就感觉有点儿不对劲。菲茨西蒙斯和他的太太是水平高超的演员。但你记得吧,当我们问话的那个小女孩——那个金发男孩丹尼尔提到罗斯有个姐姐在钉袋酒馆工作时,菲茨西蒙斯很恼火。他掩饰得很好,试图让我们相信他是生气这种情况没有早点儿告诉我们。实际上,他是生气有人告诉了我们线索。我还对学校对面那座建筑的性质感到困惑。我一眼就能看出辙印来自多种车辆,包括一辆轿式四轮马车和一辆活顶四轮马车。这种昂贵车辆的主人为什么会来看一群不起眼的穷孩子的音乐演出?这解释不通。”
“但你没有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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