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不开的夏天 第五章 (第4/5页)
难道S君没想到在我们藏在岩村老师家里的时候岩村老师会播放那个录像?难道他没想到会被我知道?S君和岩村老师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或者说岩村老师对S君都做了些什么?难道S君本打算一直缄口不言吗?S君说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被杀可能是真的。但是S君说他没有说出实情而是谎称因为“某种原因”以勾起我们的好奇心就恐怕不是实话了。S君一定只是不想说而已。他只是想隐藏真相。所以S君的什么因为“某种原因”之类的暧昧的说法不过就是为了掩饰而已。
可是尽管如此,我却没有丝毫想要责怪S君的心情。我只是觉得S君很可怜。
“不过——”
我尽量用明快的声调说。
“没发现S君的尸体真是遗憾。不过我肯定会继续找。再藏到他房间里也行。要是没机会的话,肯定还会有别的办法。一定要让岩村老师的罪行败露!”
虽然嘴上那么说,可是那个什么“别的办法”却连个影子都没有,我感到十分后悔。
我紧抿着嘴唇,目光落在脚下的草地上。我不停地思考着究竟有什么好办法能让岩村老师的罪行败露。除了在岩村老师家发现S君的尸体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对了!把岩村老师那种变态的爱好报告给警察怎么样?这样一来,警察多少就会怀疑岩村老师和S君的死是不是有什么关联。我马上就把我的这个想法告诉了S君。
“可是,如果岩村老师否认就没办法啦。把那些照片啊录像带什么的藏起来,或者扔了,就没有证据了。就凭一个小学生说的话就真的搞一次突然搜查,估计不太可能吧……”
的确如此。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我叹了口气,拿起可乐罐送到嘴边,可乐的汽都已经跑光了。
就在这一筹莫展的时候,从我脑海的角落里突然一点点一点点冒出了一个想法。岩村老师离开家的时候——不对,从我们看到那些照片和录像带的时候就开始产生了的一种微弱的莫名的想法。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儿。其实也不是。究竟是什么呢?一种说不清楚的,暧昧的——
那个想法一点点一点点从我脑海的角落里冒出来,逐渐成形。
“对呀,我当时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吃惊啊……”
我不经意间说了这么一句。
“啊?”
“我一点儿都没有吃惊啊。看见那些照片和录像带的时候我虽然很受打击,可是在心底却并没有感到震惊。那个时候我觉得并不是很意外。”
看到录像里出现了S君的身影,我的确吓了一跳。可是,对于这种东西出现在岩村老师的家中这件事我却没有丝毫的震惊。那是一种感觉不到异样的异样感。一种暧昧不明的感觉。
“对于岩村老师的那个爱好你是不是猜到什么了?”S君说。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有一次在教室里给我们发调查问卷时,岩村老师略显不自然的、不安的目光。
——这是不记名的。画〇和×就可以,也不用担心笔迹暴露自己——
调查问卷上尽是些古怪的问题。在家里的时候有没有一个人碰过大腿间的那个东西?有没有看着自己的身体觉得最近变样了?一个人洗澡吗?(如果画×)为什么呢?……
——尽量如实回答。这可是很必要的正规调查——
我们一边哧哧地笑着,一边往问卷上画记号。收问卷的时候,也是尽量打乱顺序毫无规律地收上去的。
“S君,那个调查问卷真是很古怪啊……”
“嗯,根本就不是什么必要的正规调查。那完完全全就是岩村老师的爱好而已。他就是想知道那些我们不会对别人说出来的事。”
“那个问卷根本就不是不记名的。”
当时我全都看见了。分发之前,问卷被扎成了一捆,侧面有一道画上去的斜线。
“这样一来不写名字,不知道笔迹,甚至收问卷的时候打乱顺序就都没关系了。每一张问卷究竟是谁写的,过后全都能知道。只要在发问卷之前用铅笔啊什么的在侧面斜着划一道线就行了。问卷收上来之后再按照那条线排列一下,只要记住发问卷的顺序,就能马上知道是谁填的问卷了。——岩村老师肯定把我们写好的问卷带回家去了。然后铺在那张玻璃桌子上,一个人得意地笑。”
我也中计了。当时我对那个调查问卷没有任何怀疑。所有的问题我都如实回答了。我想既然是匿名的,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还有别的事儿吧。”
对于S君的话,我点了点头。有印象的事还有几件。春天写生会的时候也是如此。岩村老师要求我们从学校到公园这一路上排成两列,相邻的两个人要手牵手。也就是女生和女生牵手,男生和男生牵手。女生们没有任何异议,按照岩村老师的要求拉起了手,可是我们男生就不同了。说白了,我们不愿意手牵手。男生之间拉着手,真叫人恶心。可是岩村老师却说:“要是走散了怎么办?”强迫我们拉起手。然后他心满意足地看着我们手牵手的样子。
“说白了那家伙就是个变态!”
S君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脑子有问题。我就是被那个脑子有问题的变态家伙杀死了。我什么坏事儿也没干,却被他杀了。连尸体都不能葬到坟墓里去,现在肯定还在那家伙手里呢。我都已经死了,可那家伙还在我身上干一些古怪的事情。可能把我的腿折断了,然后还在我的嘴里塞了块香皂。要不就是什么更恶心的事情。我——”
S君似乎是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忍住了,只低低地说了一句“真不甘心”。之后就陷入了沉默。
我把烤串的签子插入可乐罐,站起身来,有一种想把什么狠狠打一顿的冲动。有生以来,这是第一次。
“美香,我们回去吧。”
我向待在展望广场一边的美香走过去,途中回过头对还在长凳上的S君说:“一定会找到办法的。总会有办法的。我是不会放过岩村老师的!”
S君似乎说了些什么,正好一阵风袭来,没能听清。
那时我还没有察觉。衬衫前胸的名签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七月三十一日上午九点〇八分。
这栋房子里有一种古旧的气味,泰造想着。
这种古旧的,日本式的,因长年累月地生活在这里堆积、发酵而成,一点点刺入鼻翼的气味泰造并不感到厌烦。童年时代九州的老家里就弥散着这种气味。
刚才的那只狗还在玄关那里叫着。那狗很瘦,叫大吉,这名字真怪。看起来戒备心很强——没想到还会扑上来。刚才要不是那个小学生帮忙,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现在泰造想起来仍觉得后怕。
敞开的窗外,向日葵正在盛开。大概有十多株吧。黑黄相间的大花齐刷刷地排列着。不仅仅是花朵,从粗壮的花茎向四面八方伸展着的叶子也都非常美丽。花茎底部的叶子那么大、接近地面的部分比泰造两只手并在一起都大。不过,有一株叶子像包裹似的合着,向下低垂,一定是蚜虫干的。仔细一看,只有那一株向日葵没有开花。
把视线转到向日葵前面,庭院里真的栽了不少树。樱花、楠树、枇杷、山茶——似乎都不想被修剪似的,仿佛带着怒气,向四面八方伸出枝干。
蝉叫声令人心烦意乱。无数叫声混杂在一起,似乎要把这炎热的空气彻底鼓噪起来。
在那刺耳的声响中,泰造从刚才就听到了一个特别的声音。
那是警报。别人听不到的警报。只在泰造的心中响起的,微弱的声响。
“是不好的预感吗——”
从小时候起就是如此。在泰造的内心深处,存在着一个莫名的、微小的东西,不经意间就会像这样发出声音。如果对那个声音不理睬的话泰造就一定会后悔,就会想如果一开始能够听从那个声音就好了。
“那个时候也是如此……”
九岁的时候,泰造的母亲死了。母亲当时刚刚年过三十。父亲已经战死,泰造和母亲两个人租住一间小屋,相依为命。母亲在附近的一家纺织工厂做工,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泰造带大。没有星期天,也没有节假日,母亲总是忙忙碌碌。
直到如今,泰造依旧记忆犹新。
母亲虽然形容憔悴,却非常美丽。在儿子泰造的眼中,母亲简直美若鲜花。
可是母亲却猝然去世。那天早晨,泰造掀开被子,发现母亲睁着双眼,身体已经冰凉了。母亲的猝死,连医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母亲没有亲人。所有的亲戚都死于战争。所以,母亲的葬礼都由附近的邻居来操持。那时专门负责葬礼的公司还没有普及。那天,泰造一个人坐在一边,呆呆地望着庭院。看着眼前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忙碌地来来往往,感觉到似乎自己也已经死去了。那也正好是一个酷热的盛夏。
“那个时候‘警报’也响起来了——”
像是一支坏了的笛子,又像是婴儿的喊叫,那几乎听不见的微弱声音在内心深处不停响着。接着,渐渐变成了人的语言,变成了执拗地向泰造倾诉的声音。不可以不可以——堵上耳朵——堵上耳朵——堵上——
“该死……”
泰造用力地摇摇头,想要摆脱记忆的残影,一边深呼吸,一边用两手的指尖按了按太阳穴。似乎是在对自己强调说,接下来要做的一切绝对是正确的。
“——请吧。”
突然从侧面递过来一只茶碗,泰造冷不防吓了一跳。不知什么时候S君的母亲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真是个没声没响的人啊,泰造心里想着,重新打量了一下那张脸。肤色略黑,脸颊消瘦。和S君一样有点儿斜视的眼睛混浊而黯淡。
“要是不好喝的话,那就请您见谅。”
轻轻掠过的,细微的声音。
“呀,哪里哪里。别这么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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