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隐 (第2/5页)
“之后我们奋力突围,摆脱了一波波涌上来的《魔山》军,他们追击我们一直追出好远,等我们终于可以缓一口气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远离战场,跑到一片陌生的白色上。这时队伍里已经少了三个战友:喜、密、碌碌。我们在原地等了一阵儿,看他们能不能赶上来,但直到白色转暗,仍见不到一个词的影子。我们必须赶回本队,重新加入战场。我们凭着感觉往回走,这很危险,但没别的办法,四野悄无声息,真没想到我们竟跑出这么远,更糟的是,从那时开始,我们越走越远了。
“笼罩我们的茫茫白色从晦暗、朦胧变得明亮,之后又暗下去,湿润、温暖的白色升起来,遮住视线,而后又飘散开去,强烈而耀目的白、酷热的白、寒冷光滑的白,逐一浮现在脚下和头顶上方。这样不知走了多久,我们看到远方有一大片小黑点,不知是敌是友,我们立即在一块隆起的白色下隐藏起来。他们派我去侦察,因为那时候,我的眼睛看得最远。我小心翼翼地向着那片黑点靠近,不断寻找着掩护,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到足够近的地方。不过那不是我们的军团,也不是什么敌军—那是一大堆支离破碎的词骸、半埋在白中的笔画,有些笔画已经生了白洞,可以看到白洞边缘有一些细小的蠕动的白,我不想知道那是什么。这里可能发生过一场恶战,双方同归于尽,所以谁也没机会掩埋残体,也可能是卷起的白浪把一个军团活活吞没了,我曾经听说过,在词迹罕至的地方常常涌起巨大的白浪。
“那之后,我们的时间也坠入一片空白,印象纷乱、模模糊糊,直到再次遭到袭击。这一次的敌人是一个小队,是英文,我只记得其中三行‘Cast a cold eye/on life,on death./Horseman,pass by! ’
“打头的无被砍倒了,后面的他被削掉偏旁变成了也,因何被撞碎,试想解体……要不是一开始我们的人马就残缺不全,也许还有机会。我的双眼被刺,两个点落在脚下坚硬的白上,发出叮当、叮当两声响,我跪下来找它们,这时候敌人把我按倒。我被他们抓住了。和我一起被俘的还有我、到、如今、肆行无碍。我看不到他们,却能听到他们愤怒的词音。
“后来我被驱赶着上路,我听他们说,我已经不是来,成了未,一个盲眼的词。这实在糟透了。
“我就是这么被送到这里的,这一定是一座监狱吧?”
“这是一座孤岛,跟监狱差不多,四周白浪起伏,一不留神就会被吞没。我猜他们想把俘虏集中起来,整编成一个译本军团,作为他们的附属……”
“我可不会被收编,让他们尽管来试试。现在说说你是谁?为什么我能听见你说话,却听不到你的词音?”
“既然你一定要问,好吧,别嫌我絮叨。我是谜,我已经快死了,所以你听不到我的词音,你刚才提到的白洞,我身上就有几个,我的笔画连接处也在变白,很快就要散架了。我曾经很厉害,属于一个译本军团,《逻辑哲学论》,听说过吗?我在的那一行是‘那个谜是不存在的’。
“再往后,我经历了很多可怕的事,和你经历的那些差不多,打打杀杀,有胜有败。我更想往前追溯,比如我的父亲是说,母亲是迷,迷迷上了说,于是生下了我。再往前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其实我一直在思索这件事,但是就算我能一直往前追溯也没法搞清楚,因为追溯也是沿着时间的线索在进行。时间又是什么呢?我是到了这个地步才想明白,让我告诉你吧,因为再没有其他机会、其他听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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