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迷失之笼 (第4/5页)
“以前改建宅子的时候,在那些参与工作的建筑师中,是不是有一个有点怪异的人?”
“怪异的人?”
“我听野口先生说的。昨天我说这个宅子让我‘心生悸动’,野口先生就说过去有个怪异的建筑师也说过同样的话。”
“是吗。”
透过镜片,我看到征顺眯起了双眼。那眼神既不安详,也无猛禽般的敏锐。也许是我的错觉吧,我觉得一瞬间,他的目光里隐约透出强烈的悲哀。
“您知道吗?那是一个怎样怪异的人?”
“野口先生说他怪异吗?”
“是的。”
“或许的确可以那么说。那个男人选择了一种怪异的活法……”
“您认识他吧?”
“是啊。”
浦登征顺点点头,轻叹一口气。
“他姓中村。”
“中村?”
(中村……这个名字令我有所反应)
“最终,他也成为被蛊惑的一员。”
“被蛊惑……”
我用手摸着帽檐(在依旧暧昧且胡思乱想的认识中,不断重复着这个名字),怀着一种奇妙的心境(中村……中村……中村、青司……),直勾勾地看向对方。
“如今,那位中村先生怎么样了呢?”
“现在嘛……”
征顺又轻叹一口气。而后,他特地轻描淡写地说道:
“他呀,早已经去世了。”
6
雨下得更大了。雨滴被大风吹到房檐下。我们不再交谈,不约而同地回到馆内。
“对了,浦登先生——浦登征顺先生。”
走进昏暗的玄关大厅,我提心吊胆地喊住征顺。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他。
“什么事?”
浦登征顺回头看着我。透过无边眼镜,我觉得那目光又恢复了原来的柔和与安详。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庭院中央有个像祠堂的小建筑,对吧?那究竟是什么呀?”
“听你的口气,已经去过那附近了吧?”
征顺稍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反问道:
“你觉得那是干什么用的呢?”
“这个嘛……”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现在,我应该告诉他,自己看到黑衣怪人和进入‘祠堂’的事情吗?正当我犹豫不决之时,征顺走到大厅中央,静静地仰面看着天花板。然后,他缓缓地转过身看看我,又将视线移到那扇通向庭院的大门。
“那是墓场。”
“墓场?”
“是墓场啦。这个家族——浦登家族的墓场,那个建筑物就是墓场的入口。”
“入口……”
那个附有铁格窗的铁门里面,犹如被黑暗吞噬的阶梯下方,难道是骨灰存放处吗?抑或是……
“也有人把那里称为‘迷失之笼’。”
“笼?”
我很纳闷。
“那是什么意思?”
“要说残酷也的确残酷,但那也没办法……”
征顺低头喃喃自语道。接着,他抬头看着我说道:
“中也君,总之就是,即便宅子里的人也不能随意靠近那里。你还是注意为好。”
我终于知道那里原来是墓场。但是,那里为什么被称为“迷失之笼”?为什么人们会这样称呼那里呢?
其实,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继续追问下去。可我还是点点头,说了声“我知道了”。就在那时——
“中也先生。”
从楼梯方向,传来耳熟的女性声音。
“哎呀,原来您在这里呀。啊,征顺老爷您也在……”
来人是身穿围裙的羽取忍,似乎刚从二楼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下来。她跑到我们身边喘着粗气说道:
“玄儿少爷正在找您。昨天那个从塔上掉下来的人已经恢复意识了。所以,玄儿少爷希望中也先生也过去看看。”
7
从玄关大厅向南延伸的铺瓦走廊一侧,黑色的双层格子闭合拉窗关得严严实实。与百叶窗不同,这种窗一旦被关紧,就不会透进一丝光线。因此,走廊与昨晚一样幽暗。
房间入口处除了有那年轻人的鞋子外,还并排放有两双鞋。或许是玄儿和野口医生的吧。但是在最前面的房间里却看不到他们的身影,那年轻人也不在被子里……
在忍的催促下,我走进屋内。征顺跟在后面。进屋后,我发现左边的紫红色拉门大敞着,那三人正围坐在里屋中央的黑漆桌边。
那个年轻人低着头、伸着两条腿,靠在第二间与第三间屋子之间的拉门上,奶白色衬衣外套着一件土黄色的夹克。
玄儿坐在与外廊相连的拉门边,野口医生则坐在他的对面。看见我们进来,他们两人都扭头看了一眼,而那年轻人则依旧低着头。
“中也君,你来啦。早上好!”
尽管当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二十分,但玄儿依旧对我说的是“早上好”。
“昨晚睡得好吗……哎呀,姨父也来了?”
“刚才在那边的大阳台遇到了他。”
征顺回答道。
“我们两个人很愉快地聊了一会儿。”
玄儿看看我,眼神里透着狐疑,但很快便将视线移到忍的身上:
“不好意思,能给我们泡杯茶吗?”
“好的。”
忍的回答依旧迟了半拍。而后,她向走廊走去。
那年轻人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水罐和杯子,旁边还有一条湿毛巾。
“感觉怎么样?”
穿着皱巴巴的白大褂、体形犹如狗熊般庞大的野口医生看着那年轻人。
“头疼不疼?想不想吐?”
年轻人依然低着头、轻轻摇了摇。
“肚子饿吗?你什么都没吃,肚子饿了吧?”
年轻人依旧摇摇头。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年轻人稍稍犹豫一下,歪着脑袋沉思起来。野口医生追问下去: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年轻人没有作答。不久,他发出呻吟般的声音,两手抱紧了头部。
我和征顺默默地看着年轻人,隔着炕桌坐在他的对面。玄儿向我们耸了耸肩,说道:
“从刚才开始,他就是这个样子。一小时前,宍户先生看到他在南馆附近晃悠。后来鹤子太太就来喊我了。”
“宍户是谁呀?”
“哦,是这个宅子的厨师,全名是宍户要作。除了准备料理之外,还干些杂事。”
“他一个人在南馆闲逛吗?”
“听说是这样。”
玄儿扫了年轻人一眼。他依旧双手抱头,双肘支在桌子上。
“宍户先生好歹也听说过这个年轻人的事情,当时就问了他许多问题,但没有任何结果。当我赶到时,他已经被忍太太带回这个房间了……对吧?”
玄儿扭头看着那年轻人。
“你随便说说看嘛。这个时候我们并不会责备你,也不会欺负你的。”
那年轻人还是没有反应。
“也许他说不出话吧?”
我在一旁插嘴道。
“昨晚,野口医生不也这么说吗?”
“那种可能性很大。”
野口医生点点头。连我都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昨晚,他和伊佐夫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但或许这是因为惊吓而产生的暂时性症状。”
“想说但说不出来……吗?”
玄儿和那年轻人一样,将两只胳膊支在桌子上发问。
“我说,你能听到我们说话吧?”
年轻人放开抱着头的双手,微微点点头。但他依然低着头。“那也就是说,你还是无法说话,发不出声音,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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