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混沌清晨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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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陷于弥漫的苍白大雾之中。
彷徨其中,时间久得令我有恍若隔世的感觉。我是谁,为何在这里……连这些基本认识都无法确认,就无休止地彷徨其中。此时,大雾终于散去。那幢西式建筑渐渐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
红瓦高墙。青铜格子门紧闭。门内是那幢古旧的二层西式建筑——附于暗淡象牙色墙壁上的咖啡色木质骨架。坡度很陡的藏青色房顶与带着些许神秘的天窗。仿佛是隐藏着无限秘密的异国城堡一般的那个……
那早已不复存在的建筑就这样出现在眼前。即——
没错,这当然不可能是现实中的事情。我是在睡梦中看到的它。这是梦——尽管我于意识一角如此感觉,但梦中的自我却没有跟随这份感受采取相应的行动。
当我回过神来,那完全覆盖整个世界的浓雾竟完全消散。我回头一看,身后有一个幼小男童。那是比我小三岁的弟弟。
不知何时,红黑色的晚霞在天空中扩散开来。某处传来茅蜩的鸣叫——啊,这是十一年前的夏末时分,我八岁的时候。
锁在格子门上的铁锁已然整体生锈。只要用力推门,锁就能轻易断裂。我拉着弟弟的手,溜进敞开的大门内侧。
红砖小路穿过荒芜的前院。茶色的玄关大门紧闭,门侧并排的窗子上已有几块玻璃破碎掉落在地……
……我让弟弟留在原地,自己则打开一扇窗户,溜进馆内。我绕到玄关,从里面把门打开,把弟弟招了进去。一瞬间,我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俨然就是这个西式建筑的住户。
弟弟有点胆怯。我硬拉着他,走在通向房间内里的昏暗走廊上。灰尘、霉味以及旧板材的气味交错在一起,刺激着鼻腔。这是长期无人进出的建筑物所特有的味道。
我和弟弟在一间间空无一人、静得可怕的房间里逛来逛去。
盖在家具上的白布,透过污浊的玻璃窗照射进来的夕阳的红色光芒,遍布各处的或深或浅的阴影。仿佛有人正盯着溜进房间的弟弟和我,那人的气息声至今依旧依稀可闻……
越向里面走,我就越觉得自己仿佛来到无人知晓的另一个世界。突然心生一种预感,那是既感到非常开心,同时又十分害怕、安定、愉悦的复杂心情。但接下来的一瞬间,场景猛地被切换掉……
——怎么回事儿啊?浑身脏兮兮的……
夏末的某日,当我和弟弟完成西式建筑“大探险”回到家后,那个人这样对我们说道。现在再也无法见到的那个人——我的妈妈。
——疯玩儿什么去了?
看到满身灰尘的我们,她诧异地皱着眉头发问。我有些内疚,只说在后面树林里玩的。
后来,谎言还是败露了。恐怕是弟弟无心之中将我们去那建筑里“探险”的事情,如实地告诉了妈妈。
——那怎么成!
妈妈严厉地批评了我。
——你可是哥哥,怎么这么皮……
……妈妈,对不起。
交错时空的往日回忆。那个人声音、容貌、动作、气味在梦中重现……
——怎么能随便进入别人家呢?
……但是,现在那里没有人住呀。
——不许回嘴!
……我知道了,妈妈。
一切仍旧停滞在那里。温柔美丽,冷漠可怕,近在咫尺似又远在天边……以这般看似复杂,实则单纯的形态停滞在那里。
——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
……对不起,妈妈。
——要是下次还这么皮,就让你爸爸狠狠地揍你一顿。
……知道了,妈妈。
……对不起,妈妈。
我无法具体想象出怎样才是“万一有个闪失”。但是,当那日我踏足那幢西式建筑时,确实于内心深处的一隅感到几分胆怯。我觉得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妈妈不也说“万一有个闪失”吗?我茫然地说服自己。但是——
我自然知道。
被妈妈训斥之后,我仍有几次偷偷溜进那个西式建筑。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一个人偷偷溜进去。
……对不起,妈妈。
——哎呀,真是让人头疼呀。
梦中的场景突然又切换了……
自某处传来熟悉的童声。瓦的海洋,云的海洋……五月五日,端午节,亦是我的生日。不知为何,我无法忘却当时的场景。
——这孩子虽说是个男孩……
竖立在院子里的竹竿前方,有三个奇形怪状的影子在风中摇摆。昏暗的客厅最深处,摆放着一个古代武士人偶。那黑漆漆的铁盔甲摸上去凉凉的,令儿时的我心生恐惧。
至今,孩童的面容还映于客厅的硕大穿衣镜之中。而那个孩童,就是我。当时,我才三四岁,正是刚刚懂事的年纪。
在我的印象中,爸爸或是妈妈曾开玩笑般给我穿上自武士人偶身上脱下的盔甲。当我看见自己镜子里的形象后,竟然撇着嘴放声大哭。或许是因为我觉得自己穿着那威严的盔甲太可怕了,也可能因为头盔上那两个镀金的凤翅形装饰看上去像鬼的角,令我害怕。
——哎呀,真是让人头疼呀。
看见自穿衣镜前走开,还在痛哭流涕的我时,那个人——妈妈如此说道。
——这孩子虽说是个男孩……
这话听上去十分惊讶。却也非常冷漠。
我拼命想要停止哭泣,大人们觉得好玩,窃声笑了起来。那笑声重重叠叠,在昏暗的客厅里打了个小小的旋涡。我脱下盔甲,塞住耳朵,但那笑声并未消失。耳朵捂得越严实,那笑声的旋涡就变得越大……
……妈妈。
……对不起,妈妈。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又走在空无一人的西式建筑那昏暗的长廊上。我独自走着。
——那怎么成。
如今我再也见不到的那个人的声音再度回荡在耳畔。那个人的名字是晓子,是个和服美女。
——XX,那怎么成呢。
从某处传来呼唤着我的名字的声音,但是不知为何,独独喊到我名字的地方,声音变了调,无法听清。那个人一直直呼我的名字,却对弟弟唤以爱称。
——你可是哥哥,怎么这么皮……
……啊,妈妈。
——阿清……在哪儿呢?
阿清……这是?不对,不是这个。
——要是我能代他受过就好了。
不对。这些毫无关联、混杂进来的话是那个……
——妈妈,你也要喝呀。
这也不对。
——快吃吧,妈妈。
不对!这是浦登家族中那对连体双胞胎中美鸟的声音。在那个宴会上,她向她那一语不发的妈妈说道。
——我爸深爱着已故的前妻,我的生母康娜。
这个是……对了,这是玄儿的声音。为何如今出现在这里,这样……
……我继续独自走在昏暗的长廊上。
我本应身处建筑物之中。但不知何时,四周再度弥漫起苍白大雾。我边向里走边想——这里就是儿时悄悄潜入过的那个西式建筑吗?
——XX,那怎么成呢?
还是受浦登玄儿之邀而造访的那个怪宅子吗?
——还好吗?阿清,还好吧。
我渐渐无法确信。
——你是哥哥,竟然还……
——中也君,你怎么了?
——怎么能随便进入别人家呢。——啊,妈妈。
——不许回嘴!
——请吃吧,中也君。
——要是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
但是,无情的黑红大火很快燃烧起来,似乎要把这一切吞没。藤沼一成创作的那幅奇妙画作中的不定型的“红色”,以及今春于玄儿在白山住所附近燃烧的熊熊大火与这黑红大火重叠在一起摇曳起来。
——不能靠近!
有个声音就在身边响起。
——危险!快,退后!
……妈妈。
我哭喊着。
……啊,妈妈!
“……中也君。”
有个声音在身边响起。
“中也君。喂,中也君,快起来呀。”
我猛地睁开眼睛。玄儿出现在我那犹如罩上一层白纱的视线之中。
我仰卧在床上,被子和枕头都踢落在地。我两手抓着被单,汗渍渍的,额头、脖颈、背部都被汗浸湿了。
“啊……玄儿。”
我擦擦模糊的眼睛,慢慢坐起身——可能是梦魇的缘故,我觉得非常不舒服。但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昨晚的宴会上,喝了太多的葡萄酒。
“——有什么事吗?”
“你先清醒一下,然后跟我过来一趟吧。似乎发生了一件麻烦事。”
玄儿的声音与平日不同,听上去有些可怕。究竟是什么“麻烦事”呢?我边在半梦半醒之间思索着,边起身下地。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问道。
“蛭山先生他,死了。”
听到玄儿的回答,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唉,受了那么重的伤,看来还是……”
不知能否活到第二天早晨——昨天傍晚,野口医生做出的这番推测还是正确的。但是——
“中也君,不是那样的哦。”
玄儿说了一句让我意想不到的话。
“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蛭山似乎并非死于昨天的重伤,他似乎是被什么人杀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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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弄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就花了好几秒钟的时间。当我总算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时,却还是无法理解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蛭山丈男死了——被杀死的。
究竟为什么会发生那种事呢?非发生不可吗?
也许至今仍旧处于半梦半醒之中的我的意识所捕获到的那则消息,并非“实际发生的事情”——我真心想要如此怀疑。
我站起来,觉得更加不舒服。反胃。头和身体犹如灌了铅般沉重。
说实话,我哪儿也不想去,但当时的情况却不允许我这么做。我总不能拒绝玄儿让我跟他走一趟的要求吧。
“去哪里?”我竭尽全力问道,“一起……去哪里?”
“就是昨天的那个房间。南馆一楼最前面的那个房间。”
“——玄儿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尽管我这样对他说,但身体却摇摇晃晃的,连站立都困难。大脑的反应也非常迟钝。还是喝点冷水,洗个脸,如果胃里不舒服就呕吐一下……如果不这样,我根本无法顺畅地行动和思考。
马上就要到上午十点了。
我不知道昨天夜里什么时候回到自己的房间。总之,我没脱衣服、没摘手表,就这样睡着了。
我慢慢回忆着散乱在脑海里关于昨天晚上的记忆碎片,离开了房间,向楼下走去。走到东馆北端的洗手间内洗脸、漱口、喝水。但如此一来非但没能止住反胃的感觉,反而越发想要呕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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