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暴虐残像 (第5/5页)
“那边的——”
玄儿用右手指着斜前方。
“那幅画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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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儿指的是房间北侧墙壁上画着的那幅奇异的画。
将那原本肯定是一味涂黑的墙面当作巨大的画布,其上画上了各种人、物与建筑之类的东西。近乎孩童涂鸦般无规则、不经心、缺乏条理的……这是……
——平时,姨妈总是闷在画室里,不停地画呀画。
前天傍晚在沙龙室听过的那些不知是美鸟还是美鱼说的话,又在我的耳边响起。
——她画出来的画净是些可怕的怪画。
几个线条横七竖八地交叉着,似乎连底子都没有打,就用刮刀把厚厚的颜料抹上去了。几近天花板的地方,细致地描绘着一朵金黄色旋涡状的星云般的物体。靠近地面的位置则画有波涛涌动的深蓝色“海洋”。浮于其上的球体看上去就像几欲沉入大海的夕阳,太阳上无数网状的黑色裂痕给人不祥的感觉。以及——
在一块门扉大小的涂白区域内,绘有若干塔尖突出的黑色建筑的扭曲影像。那笔触使得那部分看上去仿佛烧焦了一般。散布在四周星星点点的或圆形、或椭圆形的圈,像是漂浮在黑暗中的肥皂泡,其内以淡色描绘出人物的图案……
对于画中的这些细节,直到现在我才第一次仔细观察到。可能是因为“这里是凶案现场”的观念先入为主地左右着自己,所以迄今为止,虽然我意识到那里画了这样一幅画,但却无法真正掌握其内涵。或许也可以说自己并未主动认真地观察。
仔细一看,那描绘在宛如肥皂泡的圆形及椭圆形圈内的大部分是无法行走的孩童,即婴幼儿。还有蜷曲身体浮在羊水中的胎儿的画。
婴幼儿的相貌看起来并不像是现实中的某个人,但其中有一个两具肉体在腰部附近相结合的畸形双胞胎的形象。显然,创作这个形象时她一定想起了美鸟和美鱼。这么说其中有些画的形象与阿清有些相像。
每个婴幼儿都显得很忧郁,与普通婴幼儿的表情相差很远,甚至让人觉得他们很快就要发出痛苦的呻吟与悲伤的哭泣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思索着。
这是什么意思?
她——望和,到底想在这儿画什么?到底想要画什么呢?
我努力思索着,却没有得到答案,而且原本有没有所谓的“答案”也未可知。
“听说望和姨妈今年年初开始画这幅画。”
玄儿向站在那里沉默不语的我说道。
“之前她一直在普通的画布上创作。听征顺姨父说,没有特别的契机,姨妈突然有一天就……”
“在此之前,她画的是什么样的画?”
“开始动笔的作品这里还留着一两件……”
玄儿看了一眼房间里放着的几个画架。
“那些画嘛,主题基本都差不多。”
“差不多?”
“以这座宅邸——暗黑馆的各处为素材的建筑形象以及看似以身边人物为模特的人物画等。人物画也是以婴幼儿居多,但她绝不直接描绘现实中自己的孩子。即便是以阿清为原型,也是那种怪病没有显现出来时的健康婴儿形象,或者是正常成长情况下的肉乎乎的男孩形象。”
“原来如此。”
“我记得似乎也见过她把自己作为吸取孩童生命的怪物来描绘的画。还有很多根本无法解释、动机不详的怪作。”
“对了,中也君。”
玄儿再次抬起右手指向壁画。
“我想听听你对那幅画的高见,就是在那边角落里的一幅画。”
玄儿指的是在我右侧角落的一幅画。在它前面的地板上,放着用于垫脚的脚凳。望和死前可能正拿着画笔和调色板走到那儿,或是向那儿走了过去。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幅画,走了过去。
首先进入视线的是几朵与我等高的花。暗淡的黄色花瓣每三四枚合在一起,构成了大朵的鲜艳花朵——这花并不陌生。我应该知道名字,但是……啊,这是什么花来着?
几枚黄色花瓣被花蕊中渗出的血一般的深红色染成条纹状。有的则被整个染红。
“这是?”
我轻声自语着,又缓缓向前迈出一步。
“这个是……”
绽放于黑暗之中的花朵下方,是玄儿所说的“那幅画”的主要部分。我稍稍弯腰,再度向前迈了一步。
这是一幅长宽约一米左右的白底画作。那幅画与同一墙面上的其他画风格迥异。
一个年轻女人倒在地上,身上的深灰色和服异常凌乱,白蜡般的皮肤裸露在外。而且——
一个全裸的怪物在那女人上面,将其强行按倒。
那怪物大致上是人的形态,但同时又具有奇异的特征,让人觉得那绝非普通的人类。
首先是自它那土黄色的背上生出的两支黑红色树杈般的物体,在我看来像是那怪物的“翅膀”。虽然目前无法飞行,但那是它在黑暗中飞舞时必不可少的奇异而邪恶的翅膀——
第二个特征在那怪物的脚上。
他那两只脚向着画面前方伸出,握着女人的两只手腕将其压在身下。为了按住女人,他的脚尖张开踏在地上。脚的形状与乌黑的脚掌都描绘得细致入微,但是——
问题在于那脚趾的数量。
那并非普通人生长的五根脚趾,而是只有三根脚趾。在他左右脚内侧各有一根相当于拇指的脚趾。左右两脚的另外两根脚趾远比普通人的脚趾粗壮、形长,仿佛魔物的脚趾一般……
“玄儿,这是什么?”
看着看着,我觉得很不舒服,喘着气问道。
“这幅画到底……”
“你看着像什么?”
听到玄儿的反问,我将手掌放在微微渗出汗的额头上。
“女人遭到一个妖怪的袭击……我只觉得像是这样。”
“妖怪吗?”
玄儿深深地叹口气。
“不过,如此细致入微的画,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特别是那只有三根脚趾的双足,还有那头发……”
袭击女人的“怪物”长相凶残,野兽般锐利的牙齿自口中暴出,闪闪发光的眼睛里充满着疯狂的情欲,杂乱的白发根根倒竖……
另一方面,或许是心理作用,我觉得受到袭击的女人的神色似乎很矛盾。双眼圆睁、嘴巴大张,但那并非完全是因为恐惧与厌恶而发出惨叫时的表情……
“你觉得为什么望和姨妈会画这样的画呢?”玄儿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
“你觉得这完全是空想或妄想出来的吗?”
“啊?”
我不由自主地转过身。玄儿就在我身后,近得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难道不是吗?”
“姨妈也曾画过几幅与这个构图相似的画。虽然画得没这么露骨。”
“那这个……”
难道玄儿想说这可能有现实中的原型,是这样吗?
那怎么可能——尽管我心里这么想,但还是再次看看画,然后在脑海中战战兢兢地张开了想象的翅膀。
难道说这是望和亲眼见过的一个恐怖场景?是烙在她心底无法抹去的残像?这幅怪画就是根据残像创作出来的?若果真如此——
那么被袭击的这个女人是谁?攻击她的这个怪物、这个有着异形“翅膀”与三根脚趾的恶魔般的怪物又是谁?
一阵让人感到不祥的沉默,深夜里无边的寂静。只能听到换气扇微弱的旋转声与站在我身后的玄儿有气无力的喘息声。
我再次黯然地看看眼前的壁画——整个画以及画中的那个部分。
夕阳破裂散落的声响。仿佛烧焦般的建筑物崩塌的声响。困于肥皂泡内的孩童的声音。女人的悲鸣。妖怪的嘶吼……这些仿佛就要在这沉寂之中破堤而出——我困于如此幻觉,为之束缚、吞没,眼看就要被带入他界。
“玄儿。”
我慌忙将视线从画中移开,再次转身面向玄儿。
“玄儿,这是什么意思?”
最终,我只能再次提出这个疑问。
“这幅画是……”
“中也君,你不知道吗?”
“什么?”
“就是画在那儿的那些花呀。”
说着,他的手越过我的肩膀,指着墙上的画。眼神黯淡,似乎充满绝望。
“你知道那是什么花吗?”
“不知道,那是……”
“那个啊……”
玄儿叹了口气。
“那花呀,是康娜<a id="zhu1" href="#zs1"><sup>[1]</sup></a>啊。”
<a id="zs1" href="#zhu1">[1]</a>康娜(Canna)与美人蕉的发音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