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遗言 (第5/5页)
野之宫老头儿一看见她,立刻就老实了,好像是个被人发现在搞恶作剧的孩子一样,快步离开了房间。
“他没做什么失礼的事情吧?”
面对有些担心的纱世子,鹿谷摇了摇头,连说“没有没有”。
“您不用担心。反倒是让我知道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请您别往心里去。这位老先生,这几年来神志完全失常了。”
“的确,我也这么觉得。那么,伊波女士,下面我想问您几个问题,可以吗?”
纱世子认真地点了点头,正了正身子。
鹿谷开始发问:“首先,嗯,请告诉我‘旧馆’确切的建成时间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十五年前吧。我记得是在一九七四年八月五日,小姐十岁生日的时候,老爷搬进这幢房子的。”
“八月五日。是永远小姐的生日?”
“是的。”
“过世的裕作先生和您,也是在那个时候住到这里的吗?”
“我们过来的时间要早一些,老爷还住在东京的时候,我们就在为古峨家工作了。”
“昨晚也有略有提及,是中村青司这位建筑师设计的这幢房屋,没错吧?”
“是的。”
“永远小姐去世的时间是一九七九年的八月吧,正好是搬过来五年之后。其后,伦典开始增建这边的‘新馆’。‘新馆’的设计也是委托中村青司的吧?”
“听说是那样。”
“据我所知,中村青司在一九八五年秋天去世之前的十年间里,基本上拒绝了所有工作,下定决心隐居……”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纱世子缓缓地摇了摇头,“好像老爷和那位中村先生一直就过从甚密。”
“噢,这样啊。”
“据我所知,中村先生的恩师是辉美夫人的丈夫足立基春先生的朋友。老爷和中村先生是因为这层关系而熟络起来的。”
“嗯,也就是说他是破例接受的委托,是吧?辉美女士,她是伦典先生的妹妹,同时也是由季弥少爷的监护人吧。她现在住在哪里呢?”
“澳大利亚的墨尔本。因为她丈夫工作的关系,很早之前就住在那边了。”
“墨尔本啊,这个时候那边正是隆冬季节呢。”
说着,鹿谷又开始用餐巾纸叠起东西来。
“其次,我想问问已过世的永远小姐的事情。刚才野之宫先生是这么说的,他算出了永远小姐和时代夫人两人的死期,并且全都应验了。这是真的吗?”
“这个……”纱世子一时语塞,好像在极力压抑不经意间涌出的无限悲伤一般,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后说,“据说,原本野之宫先生就是很得古峨精钟公司的创始人——伦典老爷的父亲所信赖的人。因此老爷也是,从年轻的时候开始,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会依照野之宫先生的占卜行事。在需要做出重大决断前,更是要对他的建议言听计从,这样才走上了成功的道路。”
“那个老头儿是如此神机妙算的占卜师?”
“至少过去是那样。现在的他,就像您看到的那样,已经半疯半傻了。”纱世子说着,又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一九五九年夏天,老爷和时代夫人结婚的时候……”
当时,古峨伦典四十二岁。他所热恋着的时代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女。他们俩是怎样邂逅,又是如何相恋的,现在已经没人知道了。总之,两人不顾他们年龄相差两轮以上,忘情相爱,并决定等到时代十六岁生日时就举行婚礼。
但是,就在那个时候,野之宫泰齐占卜出了不祥的命运:新娘会在十二年后,她二十八岁生日之后死去。
尽管这是长年信赖着的野之宫的话,但在那个时候,伦典已不管不顾了。他把占卜的事情深埋心里,毅然决然地举行了婚礼。
五年后的一九六四年八月五日,期盼已久的女儿永远出生了,令人意想不到是,母女俩的生日竟是同一天。这是伦典夫妇感到无比幸福的时刻。但是从那时起,时代体内就埋下了病根,进而在七年后的一九七一年夏天撒手人寰。这件事正好发生在“二十八岁生日之后”。
伦典受到了沉重的打击。虽然明知毫无道理,但是对言中爱妻死期的占卜师,他的心中还是充满了怨恨。
“当然,从野之宫先生的角度来看,他说这话是绝对没有恶意的。他这个人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个非常单纯的人。他只是把自己的占卜结果如实地向老爷做了汇报。老爷对此也充分了解,因此表面上绝不会对他有任何怨怼和责难。
“时代夫人去世前夕,永远小姐迎来了七岁生日。她生得和母亲一模一样,非常美丽……老爷把对逝去的夫人的爱,全部倾注在了女儿身上,简直爱得发狂。但是……”
时代病逝后不久,野之宫泰齐又向伦典报告了一个不祥的占卜结果,即永远将在十六岁生日之前死去,和十二年前的预言一样。
虽然想着不会总是这么倒霉吧,但伦典却无法像从前那样把这话当成耳旁风了。难道女儿也会像她的母亲一样?他真心感到了恐惧。永远长得越来越像少女时期的时代了,而且从小就体弱多病。
一年后,永远被诊断为再生障碍性贫血。这是一种病因不明且无法治愈的疑难病症。她最多也只能活到二十岁——医生对伦典宣布了这一残酷的事实。
“两年之后,老爷建起这幢房子,辞去会长的职务,带着永远小姐住了进来。这时的小姐已经眼见着逐渐衰弱了,一直休学在家,而且因为稍做运动就会很难受,所以在家也坐轮椅。她极少外出,最多也就是在院子里散散步……”
“结果她还是在五年后,十四岁时去世了吗?”鹿谷插嘴问道。
“是在一九七九年八月初。再过几天就是她的十五岁生日了。”
“也就是说,野之宫先生又一次说中了。的确是‘在十六岁生日之前’呢。我听说她是病逝的,果然还是因为那个病?”
“这个……”
纱世子又有些吞吞吐吐。鹿谷的眼中透出锐利的目光。他边把叠好的第二个“沙漏”放在第一个旁边,边说道:
“看来是有些内情啊。”
“是的。”
纱世子应道,随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可以看到当目光停留在鹿谷做的两个沙漏上的瞬间,她的嘴角微微放松了一下,但转眼表情又恢复成为黯淡紧张的样子。
“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请您二位和我一起移步到钟塔那边去呢?老爷的书房在钟塔顶层,我们到那里再继续谈。”
“当然可以。是不是有什么话在那边说更方便?”
“不,不是这样。是因为我觉得难得能请您过来,应该先带您去看看那间屋子。”
此时正是午夜零点。
月份从七月更替为八月的瞬间,刚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