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天·岛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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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是老掉牙的论调,”说这句话的埃勒里是一名玉树临风的青年,“对我来说,推理小说是一个知性游戏,是小说这种形式中读者和名侦探之间,或者说读者和作者之间富有刺激性的逻辑游戏,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因此,在日本风行一时的‘社会派’写实主义之流实在粗俗不堪。住在单身公寓的女白领被杀后,历经千辛万苦的刑警终于将情人上司缉拿归案——我很讨厌这类情节。贪污渎职啊,政界内幕啊,扭曲的现代社会所产生的悲剧啊,我也受不了。适合推理小说的题材,即使被批评落伍,还要数名侦探、大宅院、古怪的住户、鲜血淋漓的悲剧、不可能犯罪、石破天惊的诡计……虽然荒诞无稽,但是没关系,最重要的是在那个世界中找到游戏的乐趣。当然,是知性游戏的乐趣哦!”
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眼下这些人正坐在一艘发出汽油味、轰隆隆行进的渔船上。
“烦死了。”坐在船舷上的卡尔撇了撇嘴说。他歪着满是腮青、向上翘着的下巴,“我不喜欢你张嘴闭嘴全是‘知性’,埃勒里。你把推理定义为游戏未尝不可,但是不要动不动就扯上知性,我听得别扭。”
“没料到你会这样说。”
“这就是所谓的选民心理。并不是所有的读者都和你一样知性。”
“这倒也是。”埃勒里一本正经地直视对方,“我一直深以为憾。平时走在校园里也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就说我们的研究会吧,并不是每个人都很知性,也有南郭先生混在里面。”
“你想吵架?”
“怎么可能?”埃勒里耸了耸肩膀,“谁也没有针对你。并且,我所指的‘知性’是对游戏的态度,和人的聪明愚钝没有关系。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不具备知性的人,同样,也没有不知道游戏的人。我想说的是,是否具备相应精神知性地进行游戏。”
“哼。”卡尔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埃勒里看着站在自己身边、戴着圆眼镜、满脸稚气的矮个男子,嘴边浮现出温和的笑容。
“勒鲁,如果把推理理解为成立于其独特的方法论上、为了知性游戏而存在的世界,那么推理将难以在我们生活的现代社会立足。”
“啊。”勒鲁不明所以地侧了一下头。
“这也是一个古老的议题了。废寝忘食工作的刑警、强有力的组织能力、最尖端的科学搜查技术……如今的警察绝非泛泛之辈,反而可以说能力太强而让人伤脑筋。现实问题在于,从前以灰色的脑细胞作为唯一武器的名侦探再也没有发挥才能的空间了。福尔摩斯假使出现在现代社会,引人注目的恐怕是他的滑稽搞笑吧。”
“言过其实。现代社会有现代社会的福尔摩斯吧。”
“对,当然。或许,他会带着最先进的法医学和鉴定知识登场,还要向可怜的华生解释半天,罗列出一大堆读者根本不可能明白的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和公式。再清楚不过了,华生;你连这个都不懂吗,华生……”
埃勒里把手插在黄灰色的双排扣大衣口袋里,轻轻耸了耸肩。
“刚才举的是极端的例子,但是我要表达的就是这种意思。毫无情调的警察机关——运用的侦探搜查技术超越黄金时期的名侦探们信手拈来的华丽‘理论’和‘推理’,我对他们的胜利不以为然。以现代社会为背景写侦探小说的作家势必陷入困境,解决困境最快捷——这个用词不恰当——最有效的方法,首推刚才我说到的‘暴风雪山庄’。”
“原来如此。”勒鲁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本格推理最现代的主题是‘暴风雪山庄’吗?”
三月下旬,尽管临近春天,海上的风仍然带来阵阵寒意。
从九州大分县东岸S半岛J岬角的S区小港出发,船渐渐远离盘踞在大海里的J岬角,目的地是漂浮在海面五公里以外的一座小岛。
这是个适合出海的晴好日子。然而,这个地方在春天必然伴随着黄沙,因此天空的颜色更接近灰白色。波光粼粼的海面沐浴着昏黄的阳光,从远方大陆飘来的黄沙把一切都笼罩在薄雾里,所有的景色都烟雾缭绕。
“看不见别的船啊。”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生把手搭在另外一边的船舷上。他叫爱伦·坡,刚才一直在默默地抽烟,乱糟糟的头发显得无精打采,满脸络腮胡子。
“岛的那一边风浪很大,所有的船都绕行了。”上了点年纪的渔夫说道,“渔场在更南边,很少有船出港后去那个岛——你们真是一帮与众不同的学生啊。”
“是吗?看上去与众不同?”
“你们的名字就很奇怪,叫什么‘勒鲁’啊,‘埃勒里’啊,全都怪里怪气。你也叫这种名字吗?”
“嗯,这是我们的别号。”
“现在的大学生相互之间都叫这种名字吗?”
“不,没这回事。”
“这样说来,你们果然是与众不同的学生。”
渔夫和爱伦·坡的前面——有两个女生坐在船中央的一个细长木箱上。包括在船后方掌舵的渔夫的儿子,这艘船上一共有八个人。
除了渔夫父子以外的六个人,全部是大分县O市K**大学的学生,同时也是这个大学推理研究会的成员。“埃勒里”、“卡尔”、“勒鲁”这些名字,正如“爱伦·坡”所说,是他们之间使用的别号。
显然,这些别号当然来自于埃勒里·奎因、约翰·狄克森·卡尔、加斯通·勒鲁以及埃德加·爱伦·坡,这些他们顶礼膜拜的欧美推理小说家。两位女生名叫“阿加莎”和“奥希兹”,不用说这两个名字分别源自推理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和以《角落里的老人》一书闻名的奥希兹女男爵。
“各位,请看!已经能看见角岛的房子了。”
渔夫扯开嗓门叫了起来。六位年轻人一起把视线投向了逐渐靠近的小岛。
一个平坦的小岛。
近乎垂直的岩壁在海面上拔地而起,上面郁郁葱葱地覆盖着一片墨绿,宛如几枚巨大的十元硬币重叠而成。靠近前方有三个角向外突出,也许这正是角岛名字的由来。
四面被悬崖断壁包围的小岛,只有一处狭小的海湾勉强可以停靠小型渔船,因此,只有钓鱼爱好者偶然造访这个被人遗忘的小岛。二十年前,有人在岛上建造了一座造型独特、名叫“蓝屋”的房屋,并搬进去居住,不过现在这里完全是个荒无人烟的无人岛。
“就是在悬崖上露出一个角的地方吗?”阿加莎站起来高声发问。她兴奋地眯起眼睛注视前方,同时用一只手压住被风吹乱的波浪形卷发。
“对。那是仅存的别馆,听说主宅被烧了个精光。”
“唔。那就是‘十角馆’吗?——大叔?”埃勒里问渔夫,“您上过那个岛吗?”
“我好几次来海湾避风,但是从来没有上去过。特别是那次的事件发生以后,我再也没有靠近过这里,你们也要小心啊。”
“小心什么?”阿加莎回过头问。
渔夫压低声音。“据说岛上不干净。”
阿加莎和奥希兹一愣,对视了一眼。
“有幽灵,就是那个被杀死的叫中村什么的男人。”
渔夫布满皱纹的黑脸上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我也是道听途说,传言下雨天经过这个岛的时候,看见悬崖上有一个白色人影,他是中村的幽灵,就这样向人招手;还听说没人住的别馆亮着灯,废墟周围有鬼魂出没,去岛边钓鱼的小船被幽灵弄翻在海里。”
“不管用的,大叔。”埃勒里客气地打断他,“不管用的。你说这些吓唬人的话,我们只会更开心。”
事实上,六个年轻人当中,略显怯意的只有坐在木箱上的奥希兹。阿加莎根本不为所动,甚至乐不可支地嚷着“太好了,太好了”,兴高采烈地跑到船尾,冲掌舵的船长儿子——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大声发问:“喂喂,是真的吗?”
“全是骗人的。”少年看了一眼阿加莎,赶紧挪开视线,硬邦邦地回答,“我听别人说过,但是没有亲眼见过。”
“这样啊?”阿加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满,但很快又淘气地笑了,“不过,有幽灵也不是一件坏事,毕竟那里是案发现场。”
一九八六年三月二十六日,星期三,刚过上午十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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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湾位于岛的西岸。两侧是陡峭的悬崖,面对悬崖的右手边是险峻突起的岩石,延伸至岛的南岸,形成高约二十米的断壁。在水流湍急的东岸,悬崖甚至高达五十米。
正面也是深壑绝壁,狭窄的石阶在点缀着深绿色灌木丛的褐色岩块上蜿蜒。
船缓慢地停靠在海湾里。
狭窄的海湾比外海平静得多,水色也不同,呈现出一片暗绿色。
左边有一座木制栈桥,再过去是一间破败的小船坞。
“真的不用来看看你们吗?岛上电话也不通吧?”六个人站在吱吱作响的栈桥上后,渔夫问道。
“没关系,大叔。”埃勒里拍了一下爱伦·坡的肩膀,“我们有这个未来的医生。”
胡须男爱伦·坡是医学院的四年级学生,此刻他正坐在大背包上抽烟。
“对,埃勒里说得没错。”阿加莎随声附和,“我们好不容易来到这个无人岛,你动不动就跑上来会破坏气氛的。”
“真是一个有胆量的小姑娘啊。”渔夫解开拴在栈桥桩上的绳子,哈哈大笑起来,“那么,我下星期二早上十点来接你们。自己小心一点啊。”
“谢谢。我们会小心的,特别是对幽灵。”
踏着陡峭的石阶来到顶部,视野顿时开阔起来。杂草丛生的院子后面是一幢白墙蓝瓦的平房,似乎在等待这些学生的到来。
几级石阶的上面,是一扇蓝色的对开大门。
“这就是十角馆啊。”
最先发出声音的是埃勒里。刚爬完石阶的他气喘吁吁,把驼色的手提包放在地上后,抬起头望了望天。
“阿加莎,感想如何?”
“想不到这么漂亮。”阿加莎把手帕压在渗出了汗珠的白净额头上。
“对我来说……啊,也就是……”
勒鲁也上气不接下气,毕竟他手里除了自己的行李,还有阿加莎的行李。
“怎么说呢……我本来期待看到……更阴森恐怖的气氛。”
“事情往往难遂人愿啊。算了,先进去再说。范……应该比我们先到,他在做什么呢?”
埃勒里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在他提起行李说话的同时,大门左边的一扇蓝色百叶门打开了,一个男生从里面探出头来。
“啊,你们到了。”
从今天开始将要在这幢房子里共同生活七天的第七个人——范登场了。毋庸赘言,这个名字取材于创造了名侦探菲洛·万斯的S.S.范达因。
“等一下,我马上出来。”范哑着嗓子说完后,随即关上了百叶门,接着一路小跑出来。
“不好意思,没有出来接你们。昨天开始有一点感冒……好像发烧了,所以我躺着休息,本来一直留意船的声音,可是……”
他比另外六人提前一步来到岛上进行各种准备。
“感冒了吗?不要紧吧?”勒鲁把因汗水而滑下鼻梁的眼镜往上推了推,担心地问道。
“应该不要紧……就快好了。”范瘦削的身体瑟瑟发抖,脸上露出忧心忡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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