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挽联大师名不虚传 (第3/5页)
曾国藩追问道:“那么,今天你打算怎么度过。没心情吃饭,躺床上辗转难眠,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国荃‘唉’的一声,将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国藩见国荃不能自拔的状态,起身背对着国荃,对着窗外吟道:“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国荃抬头看眼大哥背影,深知大哥在读自己心思。他歉意地起身为国藩倒上杯水,放在桌上:“大哥...”
国藩对着窗子背对着国荃:“九弟,你与荷香已不再是花期少年。你二人生死相约,千山万水,鸿雁传递,就为求得一见。大哥也为你们这份真情所感动。但这不是诗,不要强求它的完美。”
国荃说:“...我们岂是在作诗。”
国藩回转身来,对国荃苦口婆心道:“九弟,你要知道,水满则溢,月圆必亏,盛筵必散这个道理。倘若你想与荷香的缘分保持得更久远些,请不要将自己逼到,连思念的情分也不得有的境地。你明白大哥的意思。我将荷香请进家,当亲弟媳一样地对待,大哥也在背着家里袒护你,成全你们苦心经营的会面。”
国荃喃喃道:“九弟感激大哥为我做的一切。”
曾国藩说:“说话换个词句。大哥有必要让亲弟弟来感激吗?”
“我是心里话...”
国藩见国荃不能自拔,既心疼又痛心,“我知道,此刻,无论大哥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你已经没心听了。”
国荃说:“我知大哥是一番好意。”
国藩痛心自怜道:“你面前的大哥,就像一把黄油布雨伞,除了一把骨架便是一张皮。可,无论怎样,我还是要为伞下的人遮风挡雨。外面的雨停了,雨住了,没人会在意我这把躲在角落的雨伞,还在一滴滴淌水。”
国荃说:“我明白大哥是为了我...”
曾国藩接着道:“几年前,我新婚不足两个月,便独自去了长沙。你大侄子桢第,刚刚出生两个月,大哥又踏上赴京赶考的路。那次,我落魄着回到家,而给我安慰,鼓励我不放弃仕途的,除了家中老人,还有已经会喊爹,却不认得我就是爹的桢第。短短的一个月,大哥尚未来得及回味当爹的幸福,儿子却依偎在我的怀里永远地走了。”
国荃两眼含泪道:“哥,别说这些了,再别揭这个伤疤。”
“不!我要对你说!最近的一次,是泽儿刚刚出生两个时辰,你嫂子躺在床上泪汪汪地看着我,你可知大哥下了多大的狠心,才走出家门的?当时,我但凡动摇一点,便没有大哥的今天。为了前程,我只能忍着锥心之痛,迎着寒风继续前行。今天,我终于等到了和你们团聚。可我最最要好的朋友,润芝和霖生,却一个生离一个死别……大哥不是铁,我没那么坚强,可我必须坚强!否则,我的一切理想和抱负,便会随之崩溃瓦解。”
国荃说:“大哥永远是九弟心中的偶像...”
曾国藩说:“大哥不要你跟我学些什么,你就看看霞仙和伯琛是怎么个活法。他们并不比你大很多,这是我们相互间的书信,你看看他们,每日里都在追求些什么。”
国荃将国藩手中信接过,抽出一张念道:“旧雨曾遗尺鲤鱼,经年不报意何如?自从三益睽违久,学得五君世态疏。碧树哪知离别憾,青灯偏照故人书。这,这是大哥中进士那年,写给霞仙兄的?”
曾国藩说:“是,我们相互间的书信,大哥都有留着。”
国荃又打开另封信念道:“自翻行箧殷勤觅,苦索家书辗转看。宦海情怀蝉翼薄,离人心绪茧丝团。更怜吴会飘零客,纸帐孤灯坐夜阑。嗯?又是大哥写给伯琛兄的。”
国藩苦笑了下:“你今天好手气,张张摸到我的彩头。”
国荃尴尬一笑,又抽出一信念道:“吾儒立身,期其大者,苟正学不讲,德业无闻,而词艺是习...”
国藩没等国荃念完便接道:“这是霞仙写与伯琛的信,伯琛将其转抄与我。因大哥极其看好伯琛的诗文,断言他,必将成为文苑传人。可霞仙则认为,即使文如斑马诗驾曹刘,也无关世教。上不能致吾皇尧舜之治,下不能齐身孔孟之庭。如此苦心孤诣,倾一世精力,不过供艺林鉴赏而已。这是霞仙批驳我的观点,但这丝毫都无碍于我与他的亲密。我们书信争论越强烈,我越是对刘蓉肃然起敬。”
国荃感慨道:“霞仙者,真兄弟也。”
曾国藩说:“大哥两次落榜,他在千里之外,连番写信予以安慰,要我看淡功名,一切顺其自然;要我牢记欧阳山长教诲,务将自己所学,经世致用,回馈于社稷民生,不要一味为功名而读书。”
国荃惭愧道:“九弟非但未能给大哥一丝一毫的帮助,反倒给大哥添累。”
曾国藩说:“九弟,多情之人,愁善病。近人纳兰性德,大学士明珠之长子,他有着尊贵的家庭和显赫的父亲。二十二岁便得中进士。凭借傲人的才华,与同代朱彝尊、陈维嵩并称康熙词坛三鼎足。如此词坛巨擘,却被一个情字所困,三十岁便匆匆告别了人世。一位词坛新星陨落,痛伤了多少爱慕他的追星人。就连康熙爷亦亲临灵堂哀痛失声。”
国荃道:“我正是读了纳兰的,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才越发地不能自制。”
曾国藩开导着弟弟:“九弟,人的一生会遭遇很多情。亲情,友情,儿女情;但每份情都不可能伴我们走到永远。儿子桢第,挚友霖生,哪个是我以悲痛就能留得住的?何况荷香与你只是暂短的别离。”
国荃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曾国藩说:“九弟,未来的路,还会有更多的朋友,老师,挚友,等着你去相识,倘若每段情你都如此不能自拔,不能正确面对,难道你的一生,仅是为播撒情种,收获一世情伤而来的吗?”
国荃突然豁然了许多,他对国藩道:“大哥,我想明白了,真的想明白了。”国藩欣慰一笑,走到国荃身边坐下,拉其手:“九弟,仔细想想,牵挂和被牵挂,不见得一味是苦,它还多了份旁人所没有的甜蜜和回味。不是嘛,嗯?”
国荃欣慰地羞涩一笑,国藩捧起国荃的脸,溺爱地:“傻孩子,跟泽儿一样,还要大哥哄着。”
国荃说:“大哥,九弟会向你和你的朋友学习,端正情爱与前程的位置。”
曾国藩说:“等下,你可以找京武聊聊天,跟他多学些处世的知识。书,晚个一两天再读,心神不宁,书放在眼上也是枉然。”
国荃问道:“大哥又要出去?”
曾国藩道:“前天与竹茹先生约好,今晚,要和岱云一起拜访镜海先生。霞仙一再提醒我和伯琛重视理学,愧我守着偌大个京师,硕学鸿儒近在咫尺,却在等闲视之。”
国荃说:“只是,大哥也别太过劳累。”
曾国藩道:“爹临行前一再告诫我说,你是国家的人了,处事万万不可站在自家的小圈圈里思考问题,要时时谨记选择仕途的初衷。大哥写信要你来京读书,正是想让九弟有个好的学习氛围,并希望九弟,也早日成为国家的人。”
国荃喃喃道:“国家一词分量太重,我能吗?现在秀才还不是。”
曾国藩鼓励道:“你能!你一定能!你六岁已经在背岳飞的《满江红》,你崇敬的岳大英雄,一定也会在冥冥之中祝福你的。”
国荃望着为自己打气的大哥,反倒不好意思:“大哥,九弟已不再是四岁时的九弟。”
国藩见国荃有点释怀,低头一笑,顺着国荃兴趣引导:“九弟,你的马骑得不错,跟着二喜叔也练了不少,只要九弟走正途,回头,大哥帮你请位骑射高手,教你精准的武艺如何?”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