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5/5页)
不过我感到自己的笑容有点不自然。就像有点什么被破坏掉,令我无法像以前般轻易披上伪装。
我感到内心被某种力量动摇。
沮丧、无力。阴沉的感觉慢慢浮现。
我想起吕秀兰的死状。
那个梦只是想象吧,毕竟我没亲自到过现场,没亲眼看过尸体的样子……
“许警长,我想问问六年前你看到郑氏夫妇的尸体时,有什么感想。”我问道。
“还有什么感想?不就是恶心喽。我还看过完整的验尸过程,法医详细记录死者的特征、对照死者的资料,我便在旁边足足看了三个钟头,真见鬼。”许友一皱起眉头,说,“凶手真是残忍,往孕妇的肚子上乱刺。当年我是最早查看现场的刑侦科组员,吕秀兰倒在睡房正中,掩着肚子像是要保护胎儿似的,郑元达死在客厅正中,两具尸体都大咧咧地躺在地板上流血,真是……”
“郑元达死在客厅?他不是保护着妻子,倒在她身旁吗?”
“那只是电影的版本罢了。”庄导演说,“编剧提议说,这样的安排会更让人感受到凶手的残忍,营造故事的张力。”
郑元达不是在妻子身旁?
那种不协调感又一次浮现。
“尸体……尸体有没有被凶手移动?”我问。
“鉴识科说没有。”许友一说:“不过坦白说,那天现场搜证有够仓促的。”
“仓促?”
“因为死者是孕妇。”许友一若有所思,说,“即使女死者已没有生命迹象,救护员还是要尽快送死者去检查,因为母体死去,胎儿存活的例子不是没有。不过这宗案件中没有出现奇迹。”
搜证仓促?换言之,因为发现决定性的血掌印,便没有详细重组现场所有证据?
“还在想案情吗?你还是安心休养吧,这案子六年前已结束啦。明天会有警员替你录口供,你今晚好好睡一觉。”
在许友一四人离开病房后,我瞪着天花板,把今天一整天的经过重新回忆一次。在车子上醒过来,跟阿沁相遇,到访吕慧梅的家,做出第三者比林建笙更早潜入郑宅的错误推理,查访李静如,得到林建笙的记事簿,到拳馆找寻自己的线索,到影城发现吕慧梅的照片,在吕慧梅的家被阿沁误会,在山坡上被枪击……
我每回想一次,便越记得以前的事情。
我是阎志诚,是个孤独的、虚伪的、行尸走肉般的废物。
我连六年前三月三十日的事情也想起来。
──“阿阎!是我!你先听我说!我没有杀人!真的!”
──“我现在在新界的一间村屋……暂时安全,但我想我的样子被人看到了……”
──“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打算等早上那浑蛋上班时,打他几拳教训他罢了!那个管理员把我赶走,我便躲进后巷里监视那家伙的家啰!”
──“我是攀水管走进了那个地方,但我没有杀人!阿阎!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只是听到奇怪的叫声,觉得不对劲所以爬上去看看而已!怎知道房间里有一大摊血!”
──“不是我干的!我向天发誓!阿阎你一定要帮我,我蹲过这么多年苦窑,条子恨不得让我顶罪,干手净脚!相信我,条子都不是好人……”
──“我可以在你家避风头吗?谢谢!好,我现在就过来……”
结果那天我等不到林建笙,他来我家途中遇上警察,然后……
他死在我面前。
就像我的父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