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空白时间 (第4/5页)
不知何处传来湍急的水流声,听上去近在咫尺。与刚才相比,风大多了,站在这里还能依稀听到湖边森林的沙沙声。
“这个湖深吗?”
我突然好奇地向玄儿问道。
“据说是个无底深渊。”
玄儿像在开玩笑。
“如果掉下去,没人能活着上来。”
“是吗?真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无底深渊,但它的确不浅,而且水藻丰富,水面与深处的温差也很大。小时候,家里人警告我湖里危险,绝对不能下水游泳。事实上,这个宅子里就曾有人淹死在湖里。”
“是浦登家族的人吗?”
“是这个宅子里的用人母子。那是我未曾出生、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听说那个孩子在湖里戏水时溺了水,他妈妈本想救儿子,结果一起淹死了。”
我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四周的无尽黑暗。树林依旧哗哗作响。玄儿继续说道:
“也有人说那不是简单的事故,是栖息在湖水中的怪物将他们二人强行拖进去的。”
“湖里……有怪物?”
“是个我们从未见过的怪物。”
玄儿装作开玩笑的样子。
“那是什么怪物?”
“本地流传着许多说法。在深山老林里,确确实实有这么一个湖存在。这本身就会让人浮想联翩,如果没有一两个传说,反倒不可思议。”
我们走下长长的石阶,靠近建造在岸边的栈桥。玄儿不再和我说话,用手电筒照向那里。他自然认为那艘手摇小船就停泊在那里,连我也是那么认为的。但是——
“没有!”
——栈桥附近并没有小船。
突然,一阵大风呼啸而至,吹动水面喧声连连。我觉得自己就要被吸入那无尽的黑暗之中,赶紧眨了眨眼睛。不经意间轻声嘟囔了一句“怎么会这样”。
“怎么回事?”
玄儿也嘟哝着。
“莫非他不是划船过来的?那么……不,可是那个……”
“‘那个’是什么呀?”
我掉头问道。
“难道还有别的途径上岛?”
“啊,那是——”
玄儿并没有回答,只是皱皱眉头发出“嗯”的语调。他又举起右手的手电筒,向栈桥的方向迈了一步。
“中也君,小船在那边。”
“什么?”
“在那边。”
玄儿拿着手电筒,照着前方。
“你看!船在那边。”
“啊?!”
玄儿拿手电筒照着栈桥不远处的湖面。透过无尽黑暗之中的这道光,能看见汹涌翻腾的粼粼水波,以及漂浮其上的一道孤零零的黑影——那是一艘船。
“竟然在那里……”
“那个年轻人是乘船下岸的,但没有系好缆绳,船就被湖水打过去了。”
“或许是地震时,缆绳松开了?”
“嗯,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据目测,那艘小船离岸边并不远。若非正值湖水寒冷刺骨之时,完全可以游过去将船拉回来。但玄儿并没有这样提议。
“等会儿和蛭山先生联系一下好了。”
说完,他掉头往回走。
5
所灭亡者 可是我心
所灭亡者 可是我梦
所谓记忆 似已全无
漫步道中 不禁目眩
在出院后的第三天,我第一次听到玄儿念这首诗。我在事故发生的整一周后出的院,因此所谓的第三天,算来就是四月二十九日。
我欣然接受玄儿的邀请,在身份弄清楚之前,暂时先在他家寄宿一段时间。
玄儿的家位于白山一个幽静的住宅区,是一个木质结构的老式平房。房子整体建造得非常气派,还有不少细节一眼看去就知道经过了改良。正像玄儿所说的那样,无论占地也好建筑也好都是相当宽敞,肯定有许多房间是平时闲置不用的。门口的名牌上仅写着“浦登”二字。
我见他独居于偌大的房子中,不禁胡乱猜测起来——是不是他的家人都过世了呢?但我立马得知事实并非如此。玄儿的父母家在熊本,他是家中长子,为了求学而独自来到东京。提到浦登家族,知情人当然清楚那是一个在全国各地都拥有不动产的大资本家。这幢位于白山的房子便是那些不动产之一。
玄儿告诉我,他到今年夏天年满二十七岁,目前还是大学生,未婚。二十四岁时毕业于T大医学系,后来又进入同一所大学的文学系,但他几乎不去上课。
对于我单纯想要知道他为什么不直接做医生的疑问,玄儿如此回答:
“我觉得那个职业不适合自己。”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让人觉得意味颇深,并不像他回答的那样简单。
玄儿让我住在一间面向宽阔庭院、可以铺八张榻榻米的南房。
庭院看上去无人照管、荒废不堪,但房间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看得出房主是个一丝不苟的人。这让我产生了好感。而另一方面,房子里的窗户全部紧闭,让人觉得怪异。
不论天气好坏,不论是否出门,窗户基本上都紧紧闭合着,一天中只开一小会儿。如此一来,即便白天,房子里也很阴暗。空气静悄悄地,停滞淤积。
“我不太喜欢亮光。”
玄儿的解释让人有点费解。
“阳光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要走到阳光下,人们就会不由自主地‘运动起来’。这实际上不好,过多地‘运动’只会加速生命的燃烧。因此……”
“是吗……”
我回答得模棱两可。
“不,这也许和我从小生长的环境有关系。我父母家就是那样,如今很难再改了。现在我……”
说着,玄儿露出自嘲的眼神。当时,我还无法领会他话的意思。“生长的环境”是什么样的?“父母家就是那样”是什么意思?当时我和他相识不久,也就无法继续追问下去。
一个叫登美江的中年妇女来为我们做早饭和晚饭,打扫卫生等似乎也是她的工作。玄儿简单叙说一下经过后,把我介绍给她认识时,登美江吃了一惊。她那对小小的眼睛瞪得溜圆,说道:
“您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了吗?”
“……是啊。”
“您看上去像个学生……多大了呀?”
“我也不记得了。”
我甚至记不得自己的年龄和生日。
“反正,就是这样了。”
玄儿向登美江说道。
“他暂时住在我这里,所以,请你准备两人份的饭菜好了。”
“好的。”
接着,玄儿对我说道:
“如果有什么需要,不要客气尽管开口。如果我不在家,你就和登美江说。”
“好的。”
我点点头,与此同时偷瞥了一眼那个家政妇的表情。她也正用看外国人般的眼神看向我。
那天晚上——也就是我出院后,来到玄儿家的第三晚——登美江也为我们准备了晚饭。用过晚饭后,玄儿坐到起居室的安乐椅上,手捧满杯葡萄酒看着电视节目。就在那时,他突然念起诗来——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