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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明暗分裂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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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玄儿所说,我累了。我也知道自己的身心都已接近极限。

从十八年前的案发现场出来后,我们离开西馆、回到北馆。时间早已过了七点半,几近八点。屋外的光线从各处的缝隙透射进暗黑馆。但是,天空依然阴沉沉的,远不像是台风刚过去的样子,光线仍很微弱,宛如黄昏时分。

进入北馆后,我们分开了。玄儿往西侧的边廊走,说再去望和姨妈的工作室看看,确认一件事。

事到如今还要确认什么呢?虽然我很在意,但是没有问他。我已经非常疲惫,心想哪怕暂且先回东馆二楼的客房小睡片刻也好。

与玄儿分开后,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东西横贯北馆的主走廊上。途中,我隐约听到八音盒的声音,可能是游戏室里的自鸣钟在报时吧。因为是上午,那可能是《黑色华尔兹》的曲调……

与游戏室相邻,位于主走廊南侧中央的沙龙室半开着一扇门,但里面似乎没人。难道宅子里的人还没起床?我边想边继续向前走。周围一片寂静,突然,传来音乐声。这不是八音盒,而是钢琴声。有人在前面的音乐室弹奏钢琴。

美鸟与美鱼那对双胞胎的面容顿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那不是前天傍晚听过的萨蒂的《吉诺希安》,而是一首我不知晓的曲子。节奏舒缓、略显灰暗(……他知道这是舒伯特的曲子),但没有那样阴郁、倦怠,带有悲剧性的哀切感(……弗朗茨·舒伯特的《第二十号A大调钢琴奏鸣曲》的第二乐章)……

向左拐到东侧边廊上,便是音乐室的入口。和前天傍晚一样,那左右对开的黑门稍稍留有空隙。

当时,我在这儿被从对面房间里出来的望和叫住,但现在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这么一想,我突然感到十分凄然。

死是无法理喻、不可理解、异常残酷的现象吗?

望和死了,留下本该先她而去的儿子阿清。只要不发生“复活”的奇迹——玄儿所说的“不死性”的第二阶段,她就不会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她不会再游荡于宅子里寻找阿清,也不会再感叹他的不幸而强烈自责。死是残酷的,但换个角度看,她的内心是否能因此而平静?

我蹑手蹑脚地靠近音乐室房门,悄悄望向透出微弱光亮的房间。

在自己左手一侧的房间深处放着黑色的三角钢琴,其表面也被小心翼翼地加工成毫无光泽的样子,以免映出人影。键盘在屋子里侧,那对双胞胎并排坐在椅子上。

两个人丝毫没发现我在偷窥,非常认真地弹奏着。她们的弹奏谈不上出类拔萃,时时走调或停顿,并且时常重复弹奏一处。由此可以判断——她们可能在尝试新的曲子。

瞬间,我想和她们打个招呼。因为有件事很想问她们,也必须问她们。但是,我随即决定暂且不问。我太累了,而且还没有理清头绪,也下不了决心。

——我们可是合二为一的呀。

——所以,中也先生,你就和我们结婚吧。

我想起了昨天在她们卧室里,突然遭遇她们求婚的事。内心因此奇怪地骚动起来。

——然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中也先生?

——永远在一起……好吗,中也先生?

我离开音乐室,向东馆走去,身后传来时断时续的悲伤旋律。当我自设有电话室的那个小厅出来时,已然听不到钢琴的声音,但内心的骚动却难以消退。

独自回到东馆后,我先去洗手间上厕所,然后洗洗脸。我站在那个装上不久的镜子前,发现脸色比想象中还要憔悴。

面容苍白,犹如被吸了血一般。眼睛下面略微有点眼袋。也许是心理作用,脸颊显得有些消瘦。头发蓬乱,胡子拉碴,更让自己像是个重病患者。

我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连梳头、刮胡子的力气都没有,用冷水润润干渴的嗓子,拖着沉重的脚步,又回到走廊上。这时——

“啊,中也先生。”

传来意外的喊声。我停下脚步。

“果然是中也先生……”

走廊的门开着。美鸟与美鱼站在那里。两个人迈着小步,步调一致地走到我身边。

“中也先生,刚才你去音乐室了吧?”

右侧的美鸟说道。

“中也先生,你去了吧?”

左侧的美鱼重复一遍。

我差点儿语无伦次,好容易才镇静下来,问道:

“你们发现了?”

“无意中发现了。”

“可不是嘛。”

“以为你会听到最后,所以才继续弹的,可是……”

“听一半就走开了。中也先生,好过分哦。”

“啊,我没有那个意思。”

“反正我们弹得还不好。没关系啦。”

既然美鸟提及,我便顺势问道:

“那是萨蒂的联奏曲?”

“不是。是另一首曲子。”

“那是舒伯特的钢琴奏鸣曲。你不知道吗,中也先生?”

美鱼问道。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后半部分很难。鹤子太太弹得很好,我们就有些勉强。”

“或许妈妈弹得更好。”

“谁知道呢……”

今天早晨,她们穿的不是和服,而是洋装。黑色的长袖衬衣配上黑色及膝的裙子。衣服依然在肋腹部缝合在一起。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们穿黑色衣服。这是为被害的望和服丧吗?

“中也先生,你去哪里了?”

美鸟问道。美鱼接着问道:

“是啊,是啊!你没在玄儿哥哥的卧室里……”

“是和玄儿哥哥一起去了什么地方吗?”

“是啊。是的,去了好几个地方。”

我低着头,含糊其辞。

“我听玄儿说,在我不省人事的时候,你们一直在我身边——谢谢!”

“我们很担心你啊,中也先生!”

美鸟说道。

“蜈蚣咬过的地方还疼吗?”

“虽然还有点儿疼……不过已经没事了。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到蜈蚣了!”

“玄儿哥哥告诉你这个宅子的详细情况了吗?”

美鱼发问了。

“是的,说了一些。”我又含糊其辞,随即反问起来,“你们没有睡吗?”

“想睡的,但一会儿就醒了……”

“有很多问题放心不下,睡不着……”

“是吗?”

我没有再说下去,默默地在走廊上走着。她们略显慌乱地追了过来。

“中也先生,你是不是累了?”

“中也先生,你要休息了吗?”

“是的。”

“先和我们说会儿话吧?”

“是啊,是啊。和我们说会儿话吧,好吗,中也先生?”

我们正好走到舞蹈房门口。她们两人推开门,抓住我那毫不反抗的双手,把我拉了进去。对于她们的这种行为,我觉得与其说是任性,倒不如用天真形容更为恰当。

宽敞的舞蹈房内十分昏暗,只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射进来的微弱光线。她们只开了一半的灯,将我拉到屋中央,然后慢慢地从我身边走开,在黑红相间的地板上,踏起奇怪的舞步。那奇怪舞步与我第一次和她们相遇时所看到的舞步相同……

“中也先生,你喜欢跳舞吗?”

她们停下来,其中的一个问道。看见我傻乎乎的样子,两个人开心地笑起来。

“下次来玩儿的时候,我们一起跳舞吧!”

其中一个说道。

“到时候把玄儿哥哥也叫上,我们四个人一起跳。让鹤子太太弹钢琴。

“好吗?”

“好吗,中也先生?”

“一定很开心!对吧,中也先生?”

“啊……是、是啊!”

我不能断然拒绝,只能含糊其辞。她们满足地微笑着,又静静地向西侧、即面向庭院的墙壁走去。走了几步后,同时转过身。

“在这里……”

美鱼说着,将右手放在耳后。

“在这里经常能听到幽灵的声音哦。”

“幽灵的声音?”

我猛然想到了什么,但还是觉得不解。

“真的吗?”

“是真的哦。这里能听到栖息于宅子里的幽灵的声音。对吧,美鱼?”

“是的。有男人的声音,也有女人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

“这里是老宅子,所以有各种各样的幽灵。”

“这么说的话,或许我也听到过。”

我坦白地说起来。

“第一次在这里碰到你们的时候。虽然这里没有旁人,但不知从何处隐约传来嘶哑的声音。”

“是男人的声音吗?”

美鱼问道。

“嗯,可能吧。”

“那就是男人的幽灵。有的哦,我也曾听到几次。”

“幽灵……你说的是真的吗?”

她们的脸让我想起美丽的洋娃娃。我看着她们,非常认真地问道。

“真有那种东西?”

她们似乎觉得可笑般咯咯地笑起来,笑声清脆剔透。

“开玩笑的,中也先生。”

过了片刻,美鸟说道。

“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幽灵嘛。”

“就是嘛,怎么可能有嘛。”

美鱼附和道。

“中也先生,你相信有幽灵?”

“不是的,那个……”

我缓缓地摇摇头。

“那么,那到底是什么声音?”我反复问道,“事实上,那也是我亲耳听到的。和你们第一次相遇之后,我还在这里听到过一次。”

“中也先生,你听到的那个男人的声音一定是我父亲的声音。”

美鸟回答道。我依旧不解地问道:

“那是柳士郎的声音?”

“是的。你碰巧听到父亲与南馆的某个人说话呀。”

“为什么我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我稍稍加重语气。

“为什么?”

“是传声筒啦。”

美鱼回答道。

“穿过天花板的传声筒年代久远,有所损伤。有了损伤就会有裂缝。所以,父亲的声音——在西馆起居室的父亲与南馆的某人通话时的声音就从那里漏出来。有时,我在这儿也能听到。”

“这座宅邸建造之初就有了传声筒。那样的老设备肯定到处都有损伤。”

“如果是女人的声音,那就是鹤子太太或者忍太太。”

“这样啊。”

我用力点点头。对了,前天,危在旦夕的蛭山丈男被抬到南馆那个诸居母子曾住过的房间时,那个房间就有像“牵牛花”一样的喇叭形器具。

“除此以外,还有几个地方能听到幽灵的声音。”

“没错没错。如果突然听到,真的会以为是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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