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现在 (一九八六年 九月二十八日)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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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晚上八点)
“原来如此。这确实是一个密室。”岛田洁发出惊叹,把手里的黑皮革笔记本倒扣在桌上,放下手里的笔——他好像记录下了我们叙述的要点。
“真希望亨利·梅尔维尔爵士或者基甸·菲尔博士能出现在这里。不对,对于这种失踪案件,还是克莱顿·劳森笔下的马里尼更合适。”
岛田果然是一个不折不扣、好管闲事的推理迷。有两个人听他提到这几个名字后一头雾水——一个是和读书无缘的红脸美术商;还有一个是“书呆子”教授,他对自己专业以外的知识一无所知。
自诩为美男子的外科医生堆起笑脸看着岛田;仓本照旧板着脸;由里绘自从话题转移到去年的事件后就垂下头一言不发,长发遮住脸,根本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再来确认一遍。”岛田洁打开了话匣子,“你们检查的时候,别馆二楼所有的窗户都从内侧插着插销,窗户玻璃也完好无损,而森教授和三田村医生一直坐在楼下。尽管如此,古川恒仁回到二楼房间后就再也不见了。衣柜、床下、天花板里面……所有能够藏人的地方——不,你们还顺便找了那幅消失的画,所以不能藏人的地方也都被检查过了,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从现有事实判断,他从别馆二楼神秘失踪了。”
岛田洁眉头紧锁,语气中却流露出破解难题的快乐。
“另一方面,一个人从封闭的空间中消失是绝对不可能的。至少根据我们所信奉的世界规律——物理学法则判断的话,可以这样说。怎么样,各位?”
“这一点不用你现在唠叨,当时在场的我们几个都为此伤透了脑筋。”三田村说着,看了一眼所有人,“你现在有什么高见吗?”
岛田把手搁在桌上,像往常一样开始活动手指——用于折纸的食指和拇指。
“那天晚上,我不在这座建筑里,只能从旁观者的角度分析之前听到的各种小道消息和刚才你们说的话。假如我完全相信你们提供的信息,那么我和你们都必须改变一直以来被当作常识的世界观。可是,面对这种匪夷所思的问题,在不破坏自己信念的前提下,所有人都会尝试给出一个自己能接受的解释……唔,也就是说,嗯,首先我想问大家,你们认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先从藤沼先生开始。”
岛田看着我,我嘴里的烟斗已经灭了。
“您怎么理解古川恒仁的‘消失’?”
“这个呢……”我用左手从嘴里拿下烟斗,声音嘶哑地回答,“我不会说已经忘记了,但是我说过很多次,我不愿意再回忆去年的事件。”
岛田面不改色地把视线转向下一个人。“三田村医生呢?”
“我当然也反复思考过。借用你的话,在不改变世界观的前提下,要解释那种匪夷所思的状况,只能认为是用了什么把戏。”
“有道理,说得很对。”
“可是,在那种情况下,到底用了什么把戏呢?”三田村的这个问题是在问自己,他摊开双手接着说,“我们去检查的时候,他确实不在二楼。出逃路径只有窗户,可是所有的窗户都从里面上锁了,在那里看不出用了任何——比如说针线——花招。所以,我不得不采纳大石先生当时提出的意见,古川是从我和森教授的眼皮底下溜走的。”
“唔。警察最终的结论也是这样吧?”
“说起最终的结论,我觉得警方太草率了。”三田村抿起了嘴,这个装腔作势的美男子很少有这种表情,甚至让我很不习惯。
“这是当然的,我国的警察虽然优秀,却太缺乏想象力了。”岛田小声发了一通牢骚后,又问三田村,“那么,您承认是自己的疏忽吗?”
“我不想承认。”外科医生的嘴歪得更厉害了,“可是,现在找不出其他可能性,我只好承认,毕竟当时也喝了不少酒。”
“森教授怎么看呢?”
“是啊。”森若有所思地扶正了眼镜,“我在感情上同意三田村的意见,虽然只能承认,可是假设当时他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从楼梯上下来,还是有一点……”
“森教授,现实是——”大石烦躁不安地晃动着膝盖。
“算了,算了。”岛田打断了他的话,“那么我们再来整理一遍问题的焦点。刚才听你们回忆的时候我做了个时间表。”
岛田停下手中的动作,拿起倒扣在桌上的黑皮革笔记本。
“我们再来回顾一遍。请大家听我念一下。嗯——
“晚上九点——古川下楼看画;
“晚上十点过后——仓本在北回廊看到了古川;
“晚上十点半之前——古川回到二楼;
“晚上十点过后——大石回到房间;
“晚上十点五十分——正木回到房间,三田村和森教授一直留在大厅;
“凌晨一点过后——仓本看见了奇怪的亮光,由里绘听到异响走下楼,发现后门敞开,有一幅画不见了;
“凌晨一点五十分——古川不在二楼。
“大致就是这样。后来,警察草率地把这种怪现象断定为是你们两位当时的疏忽,由此得出结论,古川恒仁失踪的原因是他就是作案者,他从房间里溜出来,偷走了画,从后门逃了出去。”
“好了,岛田。”我对他这番拖沓冗长的话不胜其烦,忍无可忍地开口打断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的想法吗?这可难倒我了,我能再考虑考虑吗?”岛田把笔记本塞到衬衫的前胸口袋里,“坦白说,我现在还给不出意见,但是,我始终认为警察的结论有纰漏。”
“纰漏?”
“怎么说呢,总觉得不对劲。我认为凡事都类似拼图游戏,用很多小块拼成立体图案,根据组装方式的不同会形成不同的图案——不同的‘形状’。长话短说,我认为在去年那起事件上,警察组装出来的‘形状’有问题,在什么地方不对,有什么地方很别扭,所以……”
“这都是你自己的猜测。”
“藤沼先生言之有理。什么不对劲啊,什么很别扭,你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大石抓着泛油的鼻子,他显然对如此的长篇大论感到无所适从,“既然你说不对,那就要给出一个解释得通的答案才行。”
“这个嘛,是啊。我认为,‘不对劲’这种感觉很重要。比如说——”岛田冷不防把视线转向三田村,“三田村医生,你经常这样来回摆弄左手上的金戒指,对吧?”
“呃?”外科医生狼狈不堪地松开正在摆弄戒指的右手,“啊,是吗?”
“这就是说……人无完人,也许是无意间,或者周围的人也都没有注意到,但人人都有各自的毛病。藤沼先生——”他转过头来看我,“拿烟斗或者酒杯的时候,每次都这样竖起外侧的两根手指;森教授总是不停地扶眼镜。”
森难为情地解释道:“眼镜上有一个助听器,我担心耳机的位置不对。”
“你不要太过分了。”大石把手里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冲着岛田怒吼,“你又想说什么?毛病人人都有,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就说你自己的手吧,一天到晚在桌上动来动去,我看得难受死了。”
“啊,被您发现了。”岛田咧嘴一笑,抓了抓头发,“很刺眼吗?我最近迷上了折纸,老是忍不住活动手指,练习刚学会的新折法。”
“呵,折纸?”
“其实,折纸不是那么没水平的东西,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哎呀,我想表达的意思和毛病是好是坏没关系,可是,假如有个人突然改变了自己的毛病,会怎么样呢?比如说,大石先生你突然不再挠鼻子了,或者是更小的动作。有人突然不再做一件事了,周围的人就算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会觉得很怪。有什么东西很怪,偏离了原有的形状——我所说的‘不对劲’就是这种感觉。”
“唔,话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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